“殿下,怎么又来这里?”
听荷望着旁边的玉衡,这位殿下还用的是自己的脸来的。她更担心了,这段时间圣上让他出宫门都不让,劝阻说,“殿下,圣上要是知道了会生气的。”
玉衡不在意,“哄哄就行了。”
楼内,轻纱曼舞,琴瑟和鸣,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熏香与酒香,交织成一首首无言的乐章。
他径直而上,忽略了老鸨的殷勤,来到一处包间,听荷在外面候着。他推门而入,里面正吃着葡萄的薛定非怔住了,他怀中还有个穿得清凉的红笺。
薛定非尴尬地看着他。
玉衡眼神带着不悦。
“定非哥哥。”
薛定非把红笺推了下,她扭腰离开自己的怀抱,他整理了下衣裳,撑着脸看他,“阿容怎么来了?快过来,哥哥喂你吃葡萄。”
玉衡有些失望,他想起了儿时的回忆,小薛定非把自己保护在身后,哄自己开心的模样还历历在目,他温暖又勇敢。
可这个薛定非,好色又爱赌,个性轻浮。
是一个人吗?
他摆手让红笺退下,红笺抬头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冷着脸的殿下看起来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眼神微愠,哪里看得出来是传闻的傻子?
她都觉得自己是傻子,殿下看起来正常得很。
她悻悻离开。
玉衡坐于他的身侧,薛定非一只手就抚上了他衣裳上的刺绣,嘴角是轻佻的笑容,他此时是红衣,玉衡看着快要被上面的针线晃了眼。
薛定非感受到人身上越来越冷,脸上调笑意味越重,他用手上移,抚在玉衡脸颊旁边摩挲,“真是很漂亮的脸。”
看他还要越来越过分,玉衡攥住他的手,警告地盯着他,“定非哥哥,你看清楚我是谁。”
俗话说美人动怒也是如画,薛定非被美色恍惚了下,他挣扎了下手,嘴里依旧吐出轻浮的话,“当然是阿容。”
“……”玉衡叹息,他松开薛定非的手,复杂地看着他,“以后别来这种地方,也不可以碰别的人。”
薛定非来了兴趣,“哦?为什么?”
他是没想到这个傻子殿下和谢危竟然还有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玉衡无可奈何地看着他,并没有打算回答。对他而言,薛定非是人生第一抹温暖,纵然他跟自己预设的模样不同,可温暖曾经却是真真切切给过他。
他无法看到薛定非自甘堕落。
薛定非还想挑衅一下,手腕却被玉衡牵住,在刚刚被箍住的红痕处慢慢揉了揉,动作认真轻柔,“听话一点,定非哥哥。”
*
得知薛定非去通州时,玉衡第一时间也跟着去了,他坐于粗壮的树干上,俯视着下面的场景,只见姜雪宁疾步上前,轻挽张遮之臂,故作娇嗔之态,语含机锋道
“兄长,事到如今就不必再给他留脸面了,通州军营哗变,本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就是这姓冯的跟公仪丞办砸了差事,眼下公仪丞反了,冯将军难道还清白吗?依我看,他就是故意拖延咱们撤退的时间,好引朝廷来抓人!”
冯明宇闻之,面色骤变,怒目圆睁,斥道:“一派胡言!你又是什么人!”
姜雪宁见状,身形微颤,依偎于张遮身旁,复又探头而出,倔强言道:“我又没说错,我兄长与王爷在筹谋什么,凭什么要与你们说!昨夜若不是你们乱来一通,我们早就离开京城了!今天又来了个不清不楚的冯将军,办不好自己的差事,只想着打听王爷的大事,还说不是有所图谋!”
张遮眉头紧锁,佯怒以斥之:“够了,大乱当前,不可动摇人心,在下的身份如何,等回了金陵自见分晓。”
黄潜面露迟疑之色,附和道:“冯将军所言极是,然昨夜京城之乱,非同小可,再行拖延,恐生不测。不如速速启程,以免夜长梦多。”
冯明宇咬牙切齿,坚决言道:“不行!通州之事,事关重大,我绝不能让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跟我一起上路!宁可错杀,也绝不能放过,张先生,我再问你最后一次,若你拿不出证明身份的凭证,就休怪我不客气了!待回了金陵,王爷要杀要剐,自有我一人担着!”
言罢,冯明宇紧握剑柄,步步紧逼张遮,剑拔弩张之势,一触即发。
忽闻一侧玩闹的幼童小宝之声,惊呼于旁,指树而言:“什么人!”
众人闻言,皆回首顾盼,但见一袭白衣,飘然而至,乃薛定非也。
冯明宇见状,怒气勃发,厉声道:“薛定非!你既到了,藏着做什么。”
张遮闻薛定非之名,面色骤变,未曾料想此人竟会现身于此。
薛定非目光流转,睨向张遮,嘴角勾起一抹玩味之笑,言道:“我若不藏在一旁,怎么看到这一番好戏!更不会知道,传说中的度钧,竟是如此模样。”
黄潜闻言,恍然大悟,激动之色溢于言表:“对啊,我怎么忘了,定非公子在王爷身边时间最长,他一定见过度钓山人。”
冯明宇再度举剑,直指张遮,怒不可遏:“早就说了他是假的,还不动手。”
众人闻令,纷纷拔剑相向,气氛紧张至极。薛定非却轻笑迈步,缓缓靠近,张遮紧握双拳,护姜雪宁于身后,神色戒备。
未料薛定非忽以指绕开张遮,轻佻挑起姜雪宁下颌,笑道:“平日里装得一本正经,原来藏着这等佳人,既是兄弟,怎不引荐一番?”
众人皆愕,冯明宇更是眉头紧锁,斥道:“他到底是不是,你给句准话”
薛定非转身,无辜耸肩,戏谑道:“我又没说他不是,你疑神疑鬼,关我屁事。”
张遮与姜雪宁相视一眼,眼中满是疑惑与不解。
薛定非复又上前,欲轻触姜雪宁之手,张遮急拦于前,眉宇间尽是不悦:“薛公子,请自重。”
薛定非故作委屈状:“先生,你上次跟我一起逛窑子的时候,还是叫我定非的,怎么如今当着女人的面,就翻脸无情了?”
听见这句话,玉衡往窗外看了一眼外面的人群,薛定非主动为姜雪宁他们解围?他们明明没有交集,他忽然想起了谢危。
难道他的原因?玉衡从怀里拿出一包蜜饯,往嘴里丢了一颗。姜雪宁为了燕临,青梅竹马的情谊,那谢危呢?他的病以及帮助燕家是为了什么?薛定非也是他的人。
谢危。
他到底还有什么隐藏身份呢?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玉衡往嘴里塞蜜饯时手一滑掉了一颗,晶莹的霜包裹着果子在周围脏污中明显。
他用脚一碾,把它踢到了暗处。
外面的冯明宇怒不可遏,正欲斥之,却被黄潜急声打断:“好了好了,确认了身份就好,将军,事不宜迟,咱们还是赶紧动身吧。”
冯明宇愤愤不平,瞪视张遮一眼,甩袖而去。黄潜则对张遮连连致歉,随后匆匆跟上冯明宇。
薛定非仍笑眯眯地纠缠姜雪宁,张遮不悦,冷然将两人隔开,携姜雪宁远离是非之地。他回首,发现一道目光如炬,表情一下没控制住,站在不远处的男人脸上淡淡。
他不是都甩开了吗,薛定非挠头,他快步过去,“我不需要被保护,等回去我会跟殿下说。”
薛定非整个人都很无奈,那个殿下非得让他带着这个侍卫,说是什么皇姐给他选的,很厉害。
玉衡仿佛没听到,轻飘飘地说,“不行。”
薛定非:“……”
他绷不住了,这家伙看崽子一样看他,在他面前他都不敢调戏姑娘了。
葱郁的郊野山林间,一行人正匆匆前行。冯明宇、黄潜与薛定非策马于前,引领着队伍穿越林间小径。紧随其后的是小宝与三娘子,他们驾驭着马车,车轮在蜿蜒小道上留下沉稳的痕迹。
姜雪宁轻展车窗的帘幕,目光不经意间掠过窗外景致,却意外捕捉到薛定非狡黠的笑容。他借着这短暂的空隙,戏谑地言道:“好妹妹,这马车不错吧?荒郊野外的,若是骑马可得把你颠坏了。”
闻听此言,姜雪宁的面色瞬间一沉,言语间带着几分不悦:“谁是你妹妹。”
薛定非却是不以为意,脸上的笑容更甚,他轻轻靠近车窗,继续说道:“张先生是我拜把子好兄弟,我可不就是你的好哥哥吗。”
姜雪宁见状,佯装恼怒,手中帘幕一甩,发出清脆的声响,随即又迅速合上,将外界的嬉笑与风景一同隔绝。
谢危三人策马疾驰,风尘仆仆而至,唯见古庙残破,门扉轻掩,内中寂寥无声,人影杳然。
刀琴下马,轻步踏入庙内,指尖轻抚地上余烬,细语如丝,“先生,炭屑已冰,人约是走了三四个时辰了。”
谢危闻言,微微颔首,以示认可。此时,剑书自暗处疾奔而出,手持一张信笺,神色兴奋,“先生,小宝这小子果然机灵,藏了信在佛像下面,险些没寻到。”
谢危接过信笺,缓缓展开,其上墨色淡淡,勾勒出一女子之姿,旁侧则是密密麻麻、长短不一之墨点。
谢危阅后,面色微变,沉吟片刻,方郑重而言,“是宁二,看来真跟他们在一处。”
剑书见状,手指轻点墨印,疑惑顿生,“这上面说了什么?”
谢危嘴角微扬,“小宝说,冯明宇这边本已怀疑,但薛定非到底还是帮着做了证。不过如此一来,以张遮之心,怕是会怀疑起我是如何将计划布置到薛定非身上的了。”
剑书闻言,面色一寒,冷声进言:“先生,此人性命不可再留,待去了通州,一定要将他除去。”
谢危闻此面色微沉,默然不语,似在权衡利弊。刀琴见状,适时开口,询问后续之策,“先生,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谢危沉思片刻,决然道:“先去通州,咱们快马赶路,定是比他们早到的,届时速速在通州搜寻,找
到冯明宇布置火药之处,才能洞察先机。”
两人领命,剑书手中无意识地把玩着一枚蜜饯,这是他刚才在地上找到的,其上已沾尘垢,不复初时之晶莹。
刀琴眼尖,多看了一眼那枚蜜饯:“殿下很喜欢吃这个。”语毕,正沉思的谢危表情发生变化,他看过来,将它拿于手中,看了会儿逐渐握紧了它,语气愤懑,“真是胡闹。”
刀琴很快了解了他的意思,他震惊地反问,“殿下不会也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