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礼仪太过繁琐了,特别是作为女子,玉衡捻着小手帕扯,上面的兰花都变了形,最后他还是决定使个障眼法。
熟食玉衡实在吃不惯,琳琅满目香气斐然的食物在他面前成了无比难受的折磨,他知道既然选择生活在他们之中,就必然得接受他们的食物。
玉衡吃了几小口对着比干行礼退下了,侍女小月搀扶着他,她仰头看着他,“小姐,你好像长高了。”
从前只比她高了半个脑袋,怎么今天看一个脑袋都不止。
玉衡一顿,他回了一个僵硬的笑,身形因为施法矮了些许,“你的错觉吧。”
都怪殷郊,这段日子他老是对自己笑得傻里傻气,干扰了他想吃了他的决心。
小月圆嘟嘟的脸煞有其事点头,“可能是吧,小姐,昨天深夜我好像看见你了,我在守夜时打了瞌睡,才会出现错觉。”
玉衡敷衍地嗯了一声,他克制住自己的步伐,他一不留神就会像平常走得很快,那样就不像个女子了。
卧房铜镜前,小月正伺候他梳妆,镜中人垂首拨弄手中的花朵,她以为是为明日殷郊离去伤心,“小姐,你与奴婢说说,你可属意太子殿下?”
玉衡手上用力,花瓣拔了下来,笑得意有所指,“喜欢,很喜欢。”
小月也咯咯笑,全然少女的神态,为他梳发,“小姐,羞羞脸,以后我们小姐肯定会成为太子妃的,太子殿下英俊威武,小姐你又生得这么好看……”
玉衡任她夸个不停,到了歇息时,小月吹灭了火光,轻轻关上门。
寂静的暗色里,玉衡坐起身,手中出现一个泥人娃娃,他给它注入妖力,泥人娃娃化作少女与他相对而立。
玉衡微笑着,从窗外溜了出去,来到殷郊的房间,如同鬼魅一般,手持利刃,窗外幽香的花气被风带到房间,他眼中寒光闪现,就在距离殷郊眉心一寸时,被突如其来的力量震开。
玉衡摔在地板发出闷声,手中的刀划破了他的腕,急速的流血很快在地上洇了一大片,他疼痛难忍地逃离开了。
他回了王宫,嘴唇发着白,修炼了一夜才好转起来。朝阳微露,玉衡灵动的身形在侍女中出现,正在与姜文焕说话的姬发猛然意识到什么,紧蹙的眉在转过身看见玉衡笑容纯粹的脸,一下舒展开来。
姜文焕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看到一行垂首侍女的背影,这家伙怎么跟之前颚顺一样魂不守舍的,“姬发,怎么了?”
姬发摇头,已经迫不及待要离开了,“我先走了。”
姜文焕点头,目送他快步离开,他似乎很急,这让他想起了颚顺,晨曦暖阳如旧,昔日原本应该在他身侧的好友却已经身首异处。
“该去守城门了。”他说着,迎着光而行。
颚顺和他父亲的头还在城门挂着。
*
玉衡甩开一众侍女,藏进转角处,他探头去看,姬发着急的身形很快出现,他连忙缩回头,脚步声越来越近。
姬发看着那块衣角不觉带笑,在他迈步过去时,玉衡突然出现,做了个鬼脸,“姬发!你吓到了没有。”
姬发抿着笑,点头,“吓到了。”
玉衡反问,“你真的吓到了?”
这跟以前的人不一样,他们都会吓得屁滚尿流的,哦,他记起来了,他以前会故意让脸变得很丑陋,玉衡暗暗道,等姬发没用了,就把自己的脸变成世界上最可怕的脸,然后吓他。
玉衡说,有些张牙舞爪,“以后我一定会吓坏你的。”
他看起来很相信,很保证。
姬发不信,他恣意地笑,“不可能。”
玉衡看他一副不知者无畏的样子,心里恶意增生,恨不得把自己最丑陋、可怕的一面给他看,让他害怕,让他……他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时候姬发不喜欢自己了,他才会没有一点不舒服地杀掉和吃掉他。
反正目前为止没有人会不害怕他真正的样子的。
玉衡哼哼,“你会半夜睡不着觉,会后悔,会”他数着自己的手指,幽幽地说,“很多人曾经都跟你一样这么说,可最后都会害怕我。”
没人会喜欢坏人,他们都爱善良的温柔的,坏妖也是,也没人喜欢,不过他从来不觉得有什么重要,不喜欢的话那就当他的食物好了,如果乖乖的,他留他一条命。
玉衡一直秉持这个原则,姬发听着这些话,不解其意,他不会睡不着,只会因为她睡不着。
蓦然有些心疼起来,他从怀里小心拿出一朵月宫仙子,浅黄的花瓣有些枯萎了,他脸上懊恼,又藏到后背。
“我们回去吧。”
玉衡不乐意,“你给我。”
姬发摇头,他低头看着到他肩部的少女,突然把手抬高脑袋,“你抓到我就给你。”
玉衡眨了下眼睛,抱住了他,“我抓到你了,你给我。”
姬发心被挠得厉害。
“我让你抓它,不是抓我。”
“我知道了。”
太阳已然高高升起,金黄色的太阳照亮了整个世界,墙外高大的树枝朴发出簌簌声,少女身姿娇小,整个人在他怀里。
仰着头看他,脸颊被气成了小包子。
姬发看着他鲜活的脸,耳畔只有自己心脏如雷,玉衡瞅准时机,伸长了手臂把花扯了下来,灵活地从他臂弯处逃开。
玉衡把玩着手里的花,冲姬发做了个调皮的表情,头发一甩,十足的童真狡黠,“我拿到了。”
姬发吹胡子瞪眼,趁他失神,才不算数。
“你舞弊,我们再来一次。”
玉衡把花藏在背后,因为赢了很得意,“不要,反正是我拿到了。”他看着姬发脸上还有些瘀青,肯定地问他,“你和崇应彪打架了,你输了?”
“怎么可能。”姬发提高声音,嘴一撅,“那个畜生我怎么可能打不过他,他被我打得更惨。”
玉衡问,“你叫他畜生?”
姬发嘟囔,“弑父的人可不就是畜生。”
*
雨滴滴个不停,地上都呈现出大小不一的水洼,一只靴子重重踩下,连带着他的黑色衣角都溅上了泥浆。
地牢里,玉衡坐在干净的鹿皮上,他透过木柱子盯着看里面的姬昌,手里拿着泥巴捏,待成了后,他举起,笑嘻嘻地问,“这个像不像你?”
“我听说你收养了很多妖怪,你可真是好人。”
玉衡真心夸奖他,在他下山后遇到的人没有几个是对妖有好脸色看的,不是畏惧就是憎恶,如同畜生看待他们,不过人不当回事,该吃肉吃肉,妖自然也不当回事。
“他知道你是妖吗?”姬昌虽有些惊讶,但还是问面前这个模样精致的‘姑娘’她看起来实在太小,一个孩子独有的纯真和恶意。
前些日子自己在林中遇见的她,或许是扮作的男子。
他说的自然是姬发。
玉衡看起来一点都不在乎,“他知道就不会喜欢我了你是想说的是这个吗?还是你不许我这个妖接近你的儿子?”
“自然不是。”
玉衡好奇,“那你想说什么。”
监牢里光线暗得几乎只能堪堪见人的脸,跟这灰败的环境相反的是女子白净透着淡粉的脸,绯色的衣裳使得整个人明艳无比,浅金色绣花的衣袂垂在一侧,上面的兽面纹精致繁复。
姬昌阖了阖眼,看起来很累,“快走吧,这儿不是你来的地方。”
玉衡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窗外一只淡蓝色的蝴蝶飞去,落在他肩膀上,玉衡眸间波动几分,他突然羡慕地看着姬昌,“你的儿子很爱你,他愿意为了你死。”
他接触过几个妖,大都跟他性子一样,喜怒无常而且并不纯良,接触的人中也极少会为了哪怕生养他的父母而死去。
要是有人也能为他去死就好了。
玉衡特地去了趟山林,那儿经常有小孩的啼哭,许多养不起的夫妇亦或者不想要女子的,都将襁褓中的婴孩丢弃。
他找了会儿,果然见着了已经哭累奄奄一息的婴儿,到底有了之前的经验,虽然不多,可能借鉴一二。他抱回了自己住的山洞,还从宫里顺了一只刚下崽的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