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和叶吴香相认,自由行动是没问题了。
下一步就是要诱惑温元白,让他放弃继承人马洪福。
没错,当初温元白对马洪福这么好是把他当继承人培养的。
坦白马洪福身份也可以。但是这样,元心明又当如何?自己还有能力扛一扛,元心明细胳膊细腿的顶着罪魁祸首白明松之子的罪名被追杀,必死无疑。还是护着吧。
必要时候让心明装疯卖傻给他看一下,怎么也得死心了吧?总不能为了一个诺言要一个傻子做掌门吧?!
温元白摊开书本。“今日我们讲《出家因缘经》。”
许安平为之一振。机会来了。举手提问,“道士,凡有七阶。我们这些妖邪是否归属其一”
“怎么说?”
“《出家因缘经》中说,‘所以名道士者,谓行住坐卧,举念运心,惟道是修,惟德是务,持斋礼拜,诵经烧香,奉戒修身,然灯忏悔,布施愿念,讲说大乘,教导众生,发大道心,造诸功德,普为一切,后己先人,不杂尘劳,惟行道业,故得天上地下、六道四生,礼拜皈敬,最为尊胜,不朝天子,不揖诸侯,作人天福田,为三界依怙。’这里哪一条哪一道说了修道者必须是人族?道心常在,人有,神有,妖,也可有。”
温元白果然极其满意。抚掌三下大笑三声,“好极了好极了好极了”
许安平乘胜追击。“我近日阅览道家经典,为之神往。不知师父能否为我释疑解惑?”
说着,许安平拿出了紫雷五伤阵的札记。递给温元白,“就是这一本。”
温元白看着那一页页白纸。皱起眉头。“你是不是拿错了?”
看来温元白也无法使用紫雷五伤阵。雷法真难找到使用者。
“搞错了搞错了。”许安平说着,又拿出另一本《浮黎鼻祖金华秘诀》。
温元白不愧是当世大能。道家经典解释得深入浅出。许安平心悦诚服,趁机提出拜师一事。
温元白诡秘地笑笑道,“还不是时候。”
“什么时候?”
“等他来的时候。”
他?谁?温元白在搞什么?
意料之外的变化,让许安平隐隐不安起来。
在坐忘派,他钟爱的紫貂、狐裘、苏绣、织锦全都不见了。单着一身棉麻布衣,背后开了两条缝儿伸出一双儿臂长的肉翅来,正随人群于田间耕作。
童心尘一眼就认出他来。他毫不费力地挥舞着锄头,一下一下砸的不是黄泥地,是童心尘鼓动的心。
旁人耕完两亩地早就累得嗓子冒烟,拄着锄头将身子骨疲软成一坨泥。
他仿若无事人一般,身姿挺拔如松,丝毫不见疲态。与邻人闲谈两句笑语又鼓起手臂上的青筋挥舞起锄头来。
前几日麦子收完了。结块儿的黄土地要翻翻土,种些土豆玉米。再过几日就到七月,过晚播种不利于来年大豆开花结果。所以要赶在这几天把土翻好。
须臾,他耸耸高挺的鼻梁,耳后一脉跳了一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一转头,正正对上童心尘快要落泪的那双眼。
他不敢相信。看了又看。确定是他,眼里浑浊了一秒,惊喜、欣悦压根儿藏不住。
可如今自己已然身为阶下囚。哪里有资格与他这个虚静派掌门对话呢?
他把泪压在心里,眼中渐渐清晰起来。扯了扯快要掉地上的嘴角,说了句,“童掌门好!”
旋即飞快地转过脸去,继续卖力耕作。
旁人这才注意到这边的来人,窸窸窣窣间完成了交谈,稀稀疏疏的几声“童掌门”也就响起来了。
童心尘感觉到,他们之间隔着一堵看不见的墙。很厚很厚。厚到感觉不到彼此的心脏跳动。
他试图上前一步,一脚踩入这泥水中和他一起脏着累着。箭矢般的一片野草钉在他鞋边一指开外的地方。大半根都插进了黄泥地里,显然用力不小。警告着他,不要再试图向前一步。
而那人,只是依旧在耕作。面朝黄土背朝天,不再看过田埂这边。
连哥哥、娟儿这些外人都坚信他可以控制这副毒躯,他呢?亲手将他送进了锁妖塔。
他肯定是听说了知道了生气了。自己本心不是杀他,可是谁知道呢?他可是要摧毁锁妖塔的童掌门!
九斤也不在,无法为他辩解一二。
如今这般,又想作甚?难道还指望他原谅自己,再续前缘吗?
这得怎么解释他才能信我?
童心尘不是没有想过许安平会记恨自己。他甚至想了好多狡辩的话。自认为相见之时他说什么自己都有本事靠这三寸不烂之舌叫他们的关系起死回生。
想不到,只是这一眼,童心尘已然陷入绝望。心中漫起无尽的悲凉。要说的话一个个从心底里跳出来,挤在了嗓子眼,卡住了,一个字都发不出来了。
说什么?
说,我来看你了。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清高、孤傲、不可接近?
童心尘什么也没说。他只是无力地蹲坐下来,双手抱头,不敢去看去听这充满敌意的世界。那个叫做许安平的世界。
“这是怎么了?”
温元白行医归来,听说虚静派掌门来访,还专门换了身衣服前来迎接。结果就见他蹲在田埂。身后一群弟子是不敢说话也不敢扶。
“衣服都要皱了。”
温元白说着,一手扶着他肘将人提了起来。
“温掌门!”
“你回来了。吃饭了吗?”
“我这边快忙完了,可不可以歇呀?”
“你想得美!”
打趣的,调笑的,看见温元白来,整个地儿都笼罩起一片欢乐祥和来。和方才对童心尘的几句礼节话不同,这一声声温掌门是他们发自内心的尊敬。
虚静派的弟子们也察觉到了异样,不自觉地退缩到他们掌门身旁。颇有点抱团取暖的意思。
这里毕竟是他们坐忘派的地盘。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还是识时务的。
尤其是,他们这俩门派还有上一代宿怨未解。
童心尘此刻也收拾好了沮丧的心情,拿出掌门姿态来。“你可算回来了。”
锁妖塔之后,潘玉龙被再三逼问,终于坦白许安平给他疗伤一事。
后又收到温元白来信,问诛星大阵典籍外借一事。
童心尘骑马正去往坐忘派找人的路上。闻信调头,翻出屋里那染了苹果汁和血的典籍来细细查看。真就从书皮里抠出了一小块儿羊皮纸。上面写的正是诛星大阵的要诀。
两人秘密通讯。
小擒拿手,脖子上一圈白的马,福字耳环……
两人隐约感觉到马洪福和许安平的相似之处。于是童心尘如约来求证。
“那件事……”
“先不急。”看到许安平如今的处境。童心尘觉得最重要的是,“马上把他封印符解了,有什么我一力承当。”
“不好吧,”温元白为难起来。
大家都是妖邪,凭什么他搞特殊?
“我们也只是感知。”
温元白还要解释一下封印符的事情,童心尘啵一口亲许安平脸颊上。
“感知?”
趁大家都傻眼的时候,他又悄咪咪伸手塞许安平领子里,往下,往下……脸上写着:我还要往下,你们还要感知吗?
一直困扰他的问题居然以这种方式解决了?
不对!
妖邪们古怪的笑容、坐忘派众人捂眼低头,终于让许安平想起来,什么叫做众目睽睽。
“那么多人在呢!”
许安平啪啪啪打他作恶的手。后者嘟着嘴,蹭上来,要哄哄。许安平避之不及。
封印符他早解除掉了。当初整迷踪阵那一出,就是为了动手脚。
如今他们七位一探,那不是穿帮了?
“人人都受封印符约束。我怎么可以……哎呀!你捏哪里啊?!”
许安平要脸。童心尘便愈加兴奋地玩弄起来。此时,封印符解除反而不那么重要了!面子!面子啊!
叶吴香对这转世后依然毛手毛脚的师娘十分无语。更无语的是他那师父。打他一下都不舍得,小手拍拍跟挠痒痒似的。童心尘怎么可能收手嘛!自然愈加放肆。
他上前一步,救许安平于水深火热之中。
“掌门,我认为不可。没有封印符,以我之力很难牵制住他。”
“你谁呀!”
童心尘被打断。终于放开了许安平。后者抓紧分秒,转身提裤子、绑腰带、正衣冠。
得知叶吴香是许安平的监督,跟进跟出。童心尘怒了。“他不行!我来做你的监督!”
“你又不是我们门派的。”
“就是。吴香做得好好的。你来干什么?亲亲啊?”
坐忘派弟子冷嘲热讽。就连本门弟子也劝他,掌门注意形象你不要脸我们门派要。
童心尘不听。一甩手,威胁温元白,“交易还做不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