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转星移,半个月没有刮的胡子沾满苹果的汁水。
许安平单手画着不知名的符咒。一时气血攻心。
童心尘在旁边看账本。听到声响扭头看,还以为他噎着了。绕到他身后,双手环抱他腰间。拳眼抵住他脐上二指处,连续快速往后上方冲击。
半颗苹果带着几条血丝被吐了出来。
童心尘如释重负放开他。
“吓死。这么大个人还吃苹果噎着。”
没有回应,一看,许安平依然指着自己的喉咙,一脸痛苦不堪的表情。明显不是噎着这么简单。
他整张脸憋得通红。童心尘抓起他手腕试图号脉。
突然,一口鲜血自他口中喷溅而出,血落在符纸上,金光乍现,这是成了。
许安平的身子却像纸片般飘落下去。
一看符文,居然是童心尘一直准备的诛星大阵?
“他一个人完成了?”
扶着病人来不及多想,童心尘往门外大喊,“高秉天!”
后者风风火火赶来。童心尘将那《五运吐纳功》试了一遍都没效果。
“找!”
童心尘上手就翻开桌面那些书册。来交冬衣报告的何敢为也帮忙,火速翻找屋里残余书籍。果真找到了诛星大阵的相关记录-《阴符经注》。是小篆写就。幸好高秉天遍览群书,认识金文、篆书、梵文等所有文字。
此番真真是救命稻草。
“何敢为拿着,从第八页开始,挑出诛星大阵相关的。高秉天读。”
“掌门,这是坐忘派的。跟我们门派不符。你怎么能?”
他当然知道不能。学了几十年的12345,熟悉到你说第25个我就知道是25。你突然告诉我3.1415926这样子才是正确的顺位,还要问我第78个是什么,哪里记得住?可……
“现如今他危在旦夕,只能一试。”
许安平体内真气乱窜。额头血管似有虫儿钻过。蠕动一阵,青紫一片。
何敢为抢过笔记,合上了。“依我看还不如送到坐忘派去。他私藏坐忘派典籍,怕是坐忘派的奸细。叫温元白救他不是最好?”
许安平上山之后性情大变。往日笑语嫣然的许安平仿佛一夕之间死去。小喇叭翻墙来带他出去游夜市,不去,躲屋里画符。早课、练功一概不参加。甚至于连古芳阁的大门都没有出过。如此半月有余。
“连小灵都赶出去。肯定是疯了。”
马小灵腿伤治好了,来黏着人。许安平结界一开,六亲不认的模样。
许九斤这个老父亲每日三餐送到门口,又流着泪每餐原样儿拿回去。
“吃喝玩乐都不要,这还是一个俗界弟子吗?也不曾见他修炼,擅自修习无上典籍日夜不休一月有余,他以为自己是元婴期大圆满吗?再说,你擅自修习外派功夫,万一走火入魔谁也救不了。八大门派之中坐忘派离我们最近了。也就是翻两座大山的距离。马跑得快的话三天两夜就到了。”
何敢为所言非虚。
然而童心尘别无他法。
“好!”童心尘擦拭着怀中之人口中不断流出的鲜血。叹口气思索着。“你现在,出去,你去叫温元白。”
他出门,抬头,望去。云海一片,那坐忘派的小小山头就如海中一粟,泯然群山万壑之中。
“掌门你刚才说从哪一页开始来着?”
何敢为翻书,高秉天读,童心尘修炼。虽是现学现用,却是十二分的得心应手。
坐忘派法术调理许安平血脉的时候,脑海里居然自动浮现自己在鼎炉前挥剑的画面。旁边还有喝彩声。
他一个符修,挥剑?
“醒了醒了!安平呀!你吓死我了。”
许安平觉得奇怪。他昏迷之前见到的人分明是童心尘。怎么一睁开眼,变成了许九斤?
“星沉呢?”
“你内丹怎么回事?”
何敢为气急,一把揪住人将许安平整个人提了起来。吓得一旁的许九斤给他狠锤一把,手臂给他锤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何敢为这才发现许安平现如今体虚,受不住他一击的事实。撒了手,道声歉。
许安平来不及给自己调理。揪着他问,“星沉怎么了?你快说呀!”
昨夜,童心尘依书给他调养。开始时候状况良好。许安平脸色渐渐红润。
哪知中途异变生。一阵青烟起,许安平像是被激起了某种护体神功。金色内丹从许安平口中出,飘到半空,青烟笼罩着他全身,旋转着进入他体内。随着内丹的隐入,许安平的气色也恢复如常。
童心尘可就惨了。撤退太急遭自己真气反噬,气血不稳。偏误吸的那一缕青烟似乎是剧毒之物。六师叔也没有办法,只能用银针先行稳住他心脏附近血脉以免毒血入心。另一方面火速安排弟子往坐忘派飞奔去,求助温元白。
“你回来!你身子才刚……”
何敢为话没说完,一阵风飘过。许安平身手明显更胜从前。
何敢为奇怪了。“怎么会好这么快的?”
许安平施展神行之术来看童心尘。嘴唇并没有发青。他才放下心来,大口喘气。
“好在。云霁的毒只是染上了一点点。”
许安平嚼碎艾草和着血喂给他吃。把脉看毒素清了没有。
童心尘梦中尝到了熟悉的味道。舔舔嘴唇。睁开眼,正巧许安平扒他眼皮看情况,眼珠子都要瞪出去了。
“醒了?”许安平收回手。故作自在道,“陪我去大相国寺买点东西吧。”
童心尘有好多问题要问。
内丹怎么回事?
坐忘派符咒怎么回事?
一拍床起身就被他堵着嘴。“等你问完人家都打烊了。”
童心尘看窗外天色,知黄昏将尽。点点头暂时作罢。
“玩的时候再问你。换漂亮衣服去。”
被子一掀,盖住了许安平的整个世界。
另一边,麻袋一盖,乌漆嘛黑。再掀开时候,童江雪身在堂下,四周刀斧林立。她强作淡定,上前一步。
“敢问文教主,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堂上那人一贯如常,能躺着绝不坐着。如今半躺在椅子上,半个头枕在一妙龄女子背上。正偏头看她。
“账本,真的是丢了吗?”
还有两个月20岁。熬成老姑婆还不结婚。又兢兢业业,偶尔救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文韬很早就怀疑她另有异心了。
账本拿回来了,以为没事了。结果,合作的门派一个接一个解除合作。让他们永明神教损失惨重。
有人传言,账本是童江雪故意泄露的。也是她和那些门派合作,试图造一个新的永明神教出来。甚至有人愿意追随她。
教中事务从来都是事事离不开她。童江雪的威望很难不让他多想。
他笑笑提出一个建议,“不如,这个教主你来做?”
还以为自己这个卧底暴露了。
童江雪轻轻一笑,推开刀斧。耍了一套左左右右的教中规矩。
“文教主,记不记得李狮湖?”
文韬一脸糊涂,“哪位?”
“闹事的一个小妖。鼠妖护卫抓住了。后来伤口发作,暴毙。”
文韬还是不明白她为什么提起这个无名小卒。“所以?”
“我是女子,又是二把手,到时候大厦将倾群情汹涌,谁人不可怜我放过我?可要是我是一把手……”
“那必定死无葬身之地。”文韬哈哈大笑着一巴掌一巴掌打在身下人背上。
他接受了这个回答。也接受这个结局。只要他不倒,这一天就永远不会到来。
他烂命一条得此富贵,夫复何求?
文韬彻底接受。
他高举双手双脚,宛若疯狂。
“我永明神教千秋万载,永世不灭。你这一辈子的荣华富贵都不用担心。”
手下们纷纷耍起了教中规矩。齐声念着,“永明神教千秋万载,永世不灭。”
童江雪跟着做。心里暗自感叹这如履薄冰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今天又不是初一十五。相国寺居然开了夜市。灯笼高高挂,璀璨烛光下他自桥上抬手步下,如天神下凡。
漫漫人群都沦为没有容颜的黑白背景板。他对行人的礼让、下台阶的小仔细都在童心尘眼里熠熠生辉。
婚礼当日那款金珠在他脖颈上连成三圈璎珞,闪耀夺目,却抵不过那张国色天香的脸渐渐接近。
金蛇尾缠戒从他最喜爱的白色狐裘大衣里随修长的指节伸出,如玉龙出水,轻抚过他脸颊。揪得他生疼。
“喂!醒醒。又看傻了?”
知道这一次是许安平约他,童心尘抱着人死皮赖脸起来。
“都赖媳妇儿!长得这般好看!”
集会上人来人往,不少人侧目而视。许安平摁不过他,只得推搡着,赶紧走。
右手被轻握住,身子如离魂被拖着走。童心尘侧着身,眼珠子仿佛长在了他身上。
他真的好看。但好看得让人担心。
半个月前还担心他胡子拉碴不打扮,现在一打扮太过漂亮又担心他为什么要盛装打扮自己,像是,自杀者对这尘世最后的一分留恋-死前也要美丽动人。
童心尘儿时最欢喜拉着许九斤泡在这些瓦肆之间,在这里逛上一天都不会累得。
小唱,般杂剧,杖头傀儡,药发傀儡,筋骨、上索、杂手伎……教坊队舞,杂剧节次。许安平一一给他介绍。
童心尘惊诧不已。这人对每个摊位在什么地方比他都要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