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黑色教团的年迈书翁说过,他曾经失去了一位继承人。想来,就是现今这位顶着拉比名字的青年。
要是她当下不加把劲,那现有的安宁都会如她见证过的未来般,被罪恶的千年伯爵毁灭。
卡特里娜夫人乱了分寸,“你不能对他们下手,他们是无辜的,还对你……”
立场之争,辩驳再多也无用。世初淳一剑鞘击晕了她。她嘱咐拿来瓜果盘的仆人,“卡特里娜夫人睡着了,给她披件衣衫吧。”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分裂状态的千年伯爵,毫无疑问是他诞生以来最脆弱的时期。此时不动手,等他回归正常状态,她便再也动他不得。
根据她对两兄弟的观测,马纳、涅亚两人是丝毫没有关于千年伯爵的记忆的。
当然,如果他们两个人演技超群,拿她和卡特里娜夫人当猴子耍,那也只能归咎于她们目力不足,不能早日堪破。
此时此刻,交杂在一处的心绪没法单单用纷繁一词言尽。
她既希望两兄弟拥有千年伯爵的记忆,使她找他们清算旧账时,冤有头,债有主,不至于积压于胸的负罪感太强,叫她于心不忍。
又期盼他们是真的没有千年伯爵的印象,这样他们十几年的师生情谊就是真心实意,而不是一场彻头彻尾的伪装,像是扮戏的演员从开场演到落幕。
由此可见命运当真爱开玩笑。不是你欺骗我,就是我玩弄你。
那么,问题来了。没有千年伯爵记忆的千年伯爵,还是千年伯爵吗?不曾沾染鲜血的无辜人员,要不要为自己过去和未来放下的罪孽买单?
她呢,真的有资格做那个刽子手,执掌公正之剑向他们索命?
她真能撕破情面,亲手杀死两位学生,还是盼望着两人只是扮猪吃老虎,祈求就此死在他们手下?
最可笑的是,事到如今,明确了两人身份的她,依然优柔寡断。
理智告诉她,要在他们清醒的时刻,把他们切成一片一片,好报复科学班、驱魔师、群众们……等等受害者在恐惧之中走向死亡的罪过。
情感又情不自禁地设想出许多不让他们感到痛苦的死法。包括但不限于把人敲晕了,放在热水里割腕、或者其他灌醉了,一刀两断,减少疼痛的方法。
太阳西斜,坐在对面的涅亚,端起酒杯敬酒。
紫红的酒液在两人之间摇晃,涅亚打量着将恩师框住的玻璃杯,世初淳盯着预示着血腥的液体。
酒精能够大幅度地麻痹神经,削弱人的感知力。到了这一刻,世初淳还在问自己,该不该心软,明知此举对待敌人,是乃大忌。可她要是真那么当机立断的对象,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平庸之恶么……
这十几年她都做了些什么?被居住地陌生的语言混淆,不能第一时间确认这个时空是上个时空的前几十年。
她一无所知地教养着罪恶的使徒,倾尽全力担任他们的老师,夙兴夜寐,不敢懈怠。
而正是这个人,罪大恶极的诺亚第一使徒。他披着人类皮囊,潜藏在羊群之中。他不会永远披着伪装,总有一天会暴露出杀人盈野的真面目。
所谓安定,不过是他七千年杀戮中沧海一粟的假象。
如果两兄弟不是千年伯爵,假以时日,定当能越过世初淳心中的障碍,翻越隔阂,达成他们心目中花好月圆的终章。
可惜没如果。
她,辜负卡特里娜夫人的信任,不顾对方初始年月照看自己的恩情,翻脸做了要谋杀她一对亲子的白眼狼。
关于为人老师的梦想,在英雄时代开启前夕,零落为凋零的篇章。
空腹了一日的五内翻搅,涌生出一种强烈的呕吐欲望。
在人类担负的原罪面前,再运筹帷幄的谋士也不能预料到未来的走向。
“老师,请问发生什么了吗?您好似发生了一些不大愉快的事。”散发着危险气息的老师是很有魅力,涅亚却更担忧她的心情。
是他太急功近利了吗?可若是不逼一把,老师会一直跟他们划清楚界限,保持在严格遵守的师生情意位置上。再来一百年都不会有什么变化。
他不愿意让老师再度离开,更不愿意老师他日嫁作他人妻,或者与他人缔结男女关系。
与其跟马纳一般,老师没表示,就胆怯地止步不前,老实巴交地把心意埋藏在心底,不如怂恿同穿一条裤子的兄弟,一举进犯,拿下心心念念的堡垒……
软磨硬泡也好,死缠烂打也罢,终归是比死守着刻板的本分来得好。老师始终会原谅他们的。
可他终究是忽略了一条,人算不如天算。
用不正当的手段得到手,强行攥在掌心的物事,终究会通过其他方式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