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云山中,雀鸟闲啼。
谢瑧回书院不久,就迫不及待找萧奂学画,不管如何,为了画技而来,总要学成到手。之前因为种种事,未能和林逢春一起入山,现在终于成行。
萧奂老儿精神矍铄,看到林逢春,记得旧怨,不免刺了几句,林逢春也不甘示弱,快速反击,二人你来我往,好不热闹。谢瑧看了片刻,将林逢春拉开,才堪堪结束。
谢瑧在谷中作画,萧奂时不时加以指点。林逢春不懂画,转悠一圈,便蹲在水边捉鱼扔石子打水漂,见谢瑧不知疲倦地作画,越看越觉无聊,困意上头,倚在树根一片舒适的地方睡着了。
眼前山水渐渐成型,谢瑧抬眼望见林逢春毫无顾忌地在树下休憩,憨态可掬,不禁微摇摇头,抿弯了嘴角。
日头移动,林逢春忽的醒来,揉揉眼,谢瑧好像已经画完,在向萧奂请教,萧奂捋须,终是点头多过摇头。
待萧奂离开,谢瑧开始收拾画具,林逢春方走过去扫了一遍,发现画的就是眼前山水,意境布局中规中矩,唯一显眼的是水边树下,有一小人似在酣睡。
她看了看画,又看了看景,指着小人问:“阿瑧,这个画的是我?”
谢瑧望她:“你说呢?”
林逢春得她眼神,愈发笃定,又仔细看看,奇怪道:“阿瑧,你不是不画人物么?”
“跟在萧公后面,先学了人物笔法,才画山水。不过之前人物和山水分开,这尚是我第一次在山水画中加人。”
林逢春听了甚觉得意:“哦~原来你偷画我?”
“怎么是我偷画?”谢瑧一本正经道,“我要画山水,你偏在景中,移不开,挪不得,我只好勉为其难将你画进。”
林逢春点了下她的鼻尖,故作叹惜道:“阿瑧,想画我便画,我又不是小气鬼。这样说,以后我得小心问你然后避开,你可就再也画不到我了。”
谢瑧眨眨眼,捶她一下:“我本就没有想画你……之前想拿你练手人物画,可惜已错过时机,我现在还是觉得……山水更合我意。”
“诶,那怎么行?来浦云山一趟可是很辛苦的!我还没让你请我吃饭呢,你就以画代替吧!”林逢春说着,又用手轻抚画上小人,“不过,这画上一个人的话,略显孤寂,阿瑧,下次你得把自己也画上去。”
谢瑧抬眸看她,嗤嗤地笑了。
收拾妥当,林逢春背起画匣,与谢瑧一同下山回书院。诸衍县城中,多了个意想不到的人物,史康的父亲史瞻竟辞了山阴县的吏职,在“马记”糕点做帮工。她们去买糕点见到他,还关心问了几句。
回到书院大门,即有僮仆告知林逢春,她娘来了。
林逢春惊讶,细细想来,应是三姑到了,心下奇怪,她明明说过不会来。对上谢瑧疑惑的目光,她便将情况告知——至于三姑的私情,她思来想去,暂未透露。
她听三姑说时,猜想另一方是谢夫人,可是三姑不肯她深究,她只得按下——然而回到书院,再见到谢夫人,总是想到三姑,连带着看王媛姿都难以像之前那样平常对待。
她当下不假思索,先去见周醴。
周醴已安顿在延宾院中,林逢春到时,她悠然地转动轮椅,靠在窗前盆景旁数叶子。
四下无人,她也不伪装:“三姑,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好接你。”
“临时起意,待要后悔,已经到了。”
林逢春踌躇问:“三姑,来的话,就要见到谢夫人……”
“怎么?来治腿,肯定要见她的。”周醴兀自笑了。
林逢春见她处之泰然,拿不定主意:“三姑,你真改变心意想治腿?你可不要想别的,如果是劝我回去,还是别开口。”
周醴望着她,莞尔道:“为何要劝你回去?不许我对书院好奇么?”
谢瑧独自背起画匣回小院,路上却撞到一个不速之客。
陆序手握羽扇,长身玉立,笑道:“谢娘子。”
谢瑧微不可察地皱眉头,转而四处张望道:“陆序,你说什么?哪里来的谢娘子?”
陆序几步走到她面前,低下头道:“谢娘子,你家在枫塘街后,张庭芸张夫人,正是你娘。我娘开的流觞宴,你没跟张夫人一起来吧。”
谢瑧心中一惊,抬眼瞪他——他知道的这么清楚,必是在吴县就发现端倪,现在不慌不忙的模样,大概已掌握确凿证据,到底什么时候?
“呵,你大概好奇,我怎么知道——很简单,派人盯着你家,你来书院,总得出门乘车。”他摇摇羽扇,“谢娘子,你好大胆子,身为女子,男装入院,整日与儿郎厮混,不知羞耻!”
谢瑧吸一口气,强作平静:“陆公子,你想如何?”
“谢娘子,即刻离开书院,我还能饶过你,为你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