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逢春摸摸床上的被面,柔软丝滑,不知是什么高级丝料。她坐在床沿打量空阔客房,窗户皆檀木雕花镌刻,桌柜上摆着新鲜盆花,四壁挂着锦绣壁毯,燃香清甜。她扎手扎脚,感觉自己闯入了不存于世的人间仙境。
先是敲门声,接着婢女鱼贯而入,请她沐浴更衣。林逢春很不自在,赶她们出去,在浴桶里泡了会儿,婢女进来,洒了些花瓣,后又进来几次,弄些什么皂荚、澡豆、加水,她方知贵族人家洗个澡都不安神。
好不容易出了浴桶,婢女像瞄准时机涌进来,分别用干净的精布和粗布为她擦拭身体,她不胜其烦,以为终于结束,却又一遍热水淋身,婢女为她披上专门的布衣,等待身体干燥。
林逢春彻底无语,不过冬天这样折腾,却不觉得冷,房中暖意洋洋,甚是奇怪。
待到身干,婢女奉上干净的新衣:“请娘子更衣。”
林逢春不悦地问:“我之前的衣服呢?”
婢女弯眉笑道:“一路风尘,早变脏污,已送下去洗了。娘子还请换新衣吧。”
她虽恼火,但总不能光着身子,穿上双层织锦洁净亵衣,触感柔滑,比粗糙麻布好上千百倍。
婢女迎上要为她穿外衣,林逢春不习惯被人触碰侍奉,极力推拒,等到自己动手,发现外衣层叠繁复,自己竟不知道怎么穿。婢女看不过,上前替她整理,又被她发怒打开,僵持间,有人推门而入。
林逢春侧脸望去,不禁怔住——来的哪是谢瑧,分明天上仙女。
谢瑧身穿浅红广袖杂裾垂髯服,间缀珍珠,袖口、裙摆、围裳上皆以金银丝绣着云纹花鸟,披着五彩帔子,腰间抱腰收细,婉约窈窕。
柳眉入鬓,双瞳剪水,额间点花钿,薄粉轻施芙蓉面,疑似天女出画来——飞天髻上插着金步摇,熠熠生辉,脖间挂着翡翠颈饰,剔透温润,双臂拢着银钏玉镯,叮当作响。她本肌肤白皙,更衬得光彩夺目,宛如玉人。
便连翡墨,着一身水绿襦衫,梳俏皮双髻,两手交叠随侍在旁,哪是从前烦人的书童,分明伶俐乖巧小娘子。
林逢春上次已觉她美得动人,今次见了,方知从前不值一提。
“怎么了?”
谢瑧娉婷而来,拂过一阵异香,直叫林逢春心荡神驰,痴了又痴。
“小娘子,贵客不愿意让我们侍奉穿衣,可是她又……”婢女率先委屈道。
“阿瑧,我不习惯,别扭极了!”
谢瑧止住争端,吩咐道:“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可是……”婢女犹豫。
“我的朋友不太喜欢这些,并非你们怠慢失礼。”
得了这句话,婢女们不再多说,默默退下。
“翡墨,你也是。”她补了一句。
林逢春见翡墨低头福身,果然随人出去,不多久,房中只剩二人。
“阿瑧,你真有贵族娘子的气派。”她诧异地围着谢娘子转了一圈,仿佛在看稀奇人物。
谢瑧笑道:“回到家里,不知不觉就成这样了。”
林逢春远看看,近瞧瞧,喟然道:“我如今方明白,什么叫陈郡谢氏,什么叫豪门士族。像媛姿那般,一家住在山里,远离县市,侍婢不多、平易近人的才是少数。你家也太夸张了——连洗澡都磋磨人。”
谢瑧凝眉:“我家待客都是如此——早该想到你不耐烦,让她们撤下。”
林逢春几步坐到床边,双臂后撑仰头疑惑道:“这般神仙洞府,你怎么愿意到书院去受苦?”
谢瑧走近:“纵使神仙洞府,也是寸步难行。”
林逢春似懂非懂。
谢瑧拨弄两下她胡乱裹在身上的外衣,忍笑问:“你怎么把衣服穿成这样?”
林逢春愤愤然跳起:“都怪你家婢女非要给我换新衣,还要帮我穿!我不喜欢!衣裳又复杂得很,讨厌极了!”
“你不要怪她们,她们职责如此。”谢瑧笑了笑,将她往外拉了几步,“是我这个做主人的思虑不周,替她们赔礼道歉了——我帮你穿,如何?”
林逢春脑中立即炸开了爆竹,心突突地跳,只听得自己呆呆回了一句“好”。
倏而谢娘子嫣然一笑,莲步轻移,继而暗香扑面,不似人间。
林逢春成了木偶,让抬臂便老老实实平举双臂,一动不动。她的眼睛挪不动地落在对面人的脸上、脖间,肌肤胜雪、叫人想在雪上留痕,不知痕迹深浅是否不同?
一层两层三层……玉指纤纤,在身上、腰间穿梭,时不时钏镯相击,让林逢春魂飞天外。她不仅心脏每时每刻都在经受眼前人的冲击,更觉体内涌出一股原始冲动,唯有努力克制。
“好了。”半晌后,谢瑧舒口气,抬头打量她,“其实蛮合身的……好了呀,不用举着了。”按了下对方抬着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