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瑧,我现在真是服你了。比起打打杀杀,世上真有动脑子的活路。”
谢瑧抿唇笑:“其实,是我不想你离开书院。”
林逢春一怔,福至心灵地领悟背后含义,在书院,自己是学子,在外间,自己是山匪。绕来绕去,谢瑧始终接受不了一个山匪,宁可在书院里自欺欺人。
书院不过两年,算算时间,剩下一年,自己一定要在这段时间里消除谢瑧的担忧,她眉尖轻蹙,暗下决断。
史康的案子了结,史瞻带着儿子的尸体回乡安葬。书院因学子不幸离世,向史瞻补偿了二百两金。他原是收到史康的信,想来探望,不曾想天人永隔,最后见到的只有尸体。老人身体撑不住,在书院多住了几日。期间,他常和人问起史康在书院时的生活,众人见他可怜,少有戒备,而他终于知道史康在书院中的生活,并非是他给自己描述的美好样子。
史瞻离开时,头发已经全白了。
雪又下了几场,将凶案的余波冲散,将亡魂的絮语埋进地下。转眼岁末,由袁监院正式宣布冬假消息,从腊月到正月,有将近一个半月的时间。
临近冬假,书院中人心欢跃,夫子们不再安排艰难晦涩的课程。谢瑧浦云山学画的日程也暂告一段落,她余下时间通通用来画画,想带如今的画作回家,告诉母亲自己在书院很有长进。
一日,她正埋头苦画,林逢春来找她,道:“阿瑧,我明天就回去了。”
“啊?”谢瑧惊得放下笔,“你怎么这么早回去?”
林逢春笑:“书院没什么事了,寨里事情多,我早些回去。”
“可是……”谢瑧情不自禁,从诸衍到盘龙岭,她们可以同行,但林逢春先走,便要过一整个冬假才能见了,那么久。
“怎么?想我多陪你几天?”林逢春挑眉。
“呃……”谢瑧语塞,贵族的娇矜上头,“才没有。”
林逢春微笑,解释道:“阿瑧,我确实有事,得先回去。”
“我知道。”谢瑧低眉,“明年见。”
次日,她在山门与她话别,林逢春一人一马,绝尘而去。谢瑧直至看不见她,方才回去。
快马轻便,不过三五日,林逢春回到寨中,夏小满已在等她。
涧石寨已经开始为正旦准备,高挂灯笼彩带,她顾不上别的,先问夏小满情况。
“我四处打探,在吴兴县见到任筐儿出入萧智献府上,应是被他掳走。”
“死淫贼!”林逢春恶狠狠道,“你有没有和她说上话?”
夏小满叹道:“她出入有随从,我等了许久,才捡到一个机会与她说上几句。她在书院见过我,我就说是书院让人出来找的,她很感激。等我问起她怎么到了永阳王府,她面色悲戚,却说已经习惯王府的生活,吃穿不愁。时间紧迫,我怕被人发现,跟她说下次细聊,她让我不要再来了。”
“啊?”这是林逢春没有预料到的。
“我拿不定主意,先回来找你,还需要再去么?”
“既然她性命无忧……现在临近年节,你等过了元日,再去见她,问个明白。”
夏小满点头答应。
一桩事了,林逢春定定神,绕着寨子前后转悠,见到周醴在指挥人挂灯。
一见她就很难按捺住内心的好奇,但寨中事多,一应由周醴代理,她便不好意思,终于忍到晚上,周醴空闲,她轻手轻脚溜进去,关上门,屋内只剩二人。
周醴见她似做贼般,不禁问:“怎么了?”
林逢春长呼一口气,将谢夫人所说转述,迫不及待问:“三姑,既然你和谢夫人认识,怎么不告诉我?你不是一向不爱寨中劫掠?”
周醴哑然失笑:“几十年前的旧事,何须再提?”
“三姑~你就多说两句嘛~后来怎么就和夫人失去音信了?你为什么不找她?以谢家势力,离开山寨过活不难吧?”
“谢家势力。”周醴喃喃重复,仿佛自嘲般道,“我本和谢家没有关系,白吃白住多年,反倒欠了谢家恩情。回乡后,我想何必看人眼色,四处行医也能养活自己。后来采药时不慎跌下山崖,碰见你阿耶……”
林逢春听出当年三姑与谢家不欢而散,转而道:“三姑,身体要紧——夫人问了名医甄述言,他很擅长接骨,也许能治好你的腿,明年二月,他会来会稽。正好我也要回书院,你陪我一起?”
“不用。”周醴坚决地摇头,“我不想再欠谢家任何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