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家兄妹回家后,发现家中东西七零八落,父母俱面色凄惶,慌忙问过,才知这等祸事。
“此前庙会可征过市税?”
“没有。”任筐儿摇头,“衙役说,就是以前不曾,今年统一补收。”
“难道是魏家针对你们?”
任筐儿哀叹:“不是。他们统共扫荡了三十多户,都是平时经营买卖商贩的人家。”
谢瑧默然,继续听她说。
三日时间紧迫,任家兄妹四处借钱,想要补齐剩下的九尺绢,但屋漏偏逢连夜雨,任母一惊之下,病情加重,眼看进气不如出气多。任盆儿急得团团转,先拿钱救治母亲。怎奈病情急剧加重,大夫没有任何办法,第二日夜间,任母就撒手离世。任家兄妹伏在母亲床前哭了半夜,第三日到处准备苇席寿衣白旌。
谁料午饭时,任父突然捂住胸口说痛,没多久遽然倒地,任家兄妹一时慌了神,等任盆儿想把老夫放到床上,发觉已没有呼吸。
兄妹二人三日内连丧父母。
任筐儿眼睛通红,抽泣道:“三日期满,家中无半点余财缴纳市税。衙役上门,要带我们走。阿兄蛮力冲撞,被按倒在地殴打。衙役本说要以我抵账,阿兄苦苦哀求,忍受侮辱,逗得衙役开怀,他们才放过我,又给了三天宽限时间。”
她伤悲至极,说得断断续续:“如今耶娘停尸在家,阿兄被关监牢,只有我一人在外。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才来求公子救命。”
任筐儿抹抹眼泪,离座朝谢瑧“扑通”跪下:“我愿典卖此身,换得绢布赎救阿兄出狱。以后当牛作马,无有怨言。公子,求求您!”
谢瑧连忙扶她起来:“筐儿,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公子若不答应,我就不起!”
谢瑧见她执着,叹了口气:“筐儿,你我是朋友,何必如此?我会想法子帮你,但我身边人够用,也没有买奴婢的爱好。”
“不行,怎能白受公子恩惠?”
谢瑧想了想,道:“你阿兄最厌士族,如果你卖身于我,岂不让他寒心。”
“比起阿兄恨我,我更不想看他丧命。”任筐儿流泪道。
“傻呀,”谢瑧伸指点了点她的头顶,“我借钱与你,以后还上就是。书院好像还缺佣工,等我问过许主事,你来帮忙。”
任筐儿抬头,大大的眼睛闪烁泪光,随即“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公子大恩,奴此生不忘。”
“好了好了。”谢瑧急忙扶起她,她额头磕得红肿。
救人事急,谢瑧让翡墨尽快取钱来,为免任筐儿一人再受欺压,她决定陪同一起去。
县狱大牢的门口冷冷清清,没人敢从这里经过。四名兵差手执长矛把守大门两侧,脸上也萧萧索索,没什么表情。
三人刚靠近,兵差就举起长矛警惕地指向她们:“什么人?!”
任筐儿哆哆嗦嗦,谢瑧上前一步,作揖道:“前几天因欠缴市税被抓进来、叫任盆儿的,今次我们带齐了绢布,前来赎他。有劳请来县中主事。”
兵差听了嘀咕几句,其中一人就去通传。
不多时,那人回来道:“长官繁忙,在此等候。”
日头爬到正中,火辣辣地照耀大地,兵差们有大门阴凉遮蔽,谢瑧三人无处可站,只得在太阳底下暴晒守着。
里面大牢的门忽然开了一条缝,两人抬着担架,架上白布下人形凸起,大概是尸体。
两人抬尸从牢里出来,说要送去乱坟岗。门口兵差掀开白布查看,瞧了一眼便放行。
谢瑧看到担架上一条胳膊无力地滑落垂下,臂上皆是狰狞伤痕。
“是隔巷的吴伯,平时走街卖草鞋,和阿兄差不多同时被抓进去的。”任筐儿声音低落,心有戚戚焉。
谢瑧拍拍她的后心,低低地叹口气。
三人在门口等了一个多时辰,一个小冠长衫的公服男子才带着两名随从悠悠走来。
“来赎任盆儿的?”他斜着眼睛问。
“是!”任筐儿连忙道。
谢瑧抬手示意翡墨将换成的绢布交上去。男子检验过绢布成色和长度,让随从收下,朝门口兵差道:“市税补齐了,放任盆儿出来。”
搭救任盆儿出狱,这就是林逢春错过的第二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