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逢春手一颤,骤然合上画本,闭目深呼吸几下。
她能感知到自己身心异常的反应和感受,呆呆怔了片刻,神智才飘然荡回体内。
她从紧张的阒静中睁开眼,昏黄的光线,浮动的灰尘,狭小的空间内只有自己一人,但已与之前完全不同。
原来这世上,除了男人和女人,女人和女人也可以……
她在此刻,明白自己对谢瑧难以言说的异样感情。虽然长这么大,从没听说或遇到这样的感情,但内心绵延炽热的情感让她无法逃避。她很在乎谢瑧,一点也不想分开,想再靠近、再靠近一些,直到坦诚相对,天荒地老。
无法忽视身体的诚实反应,她真的贪恋她、想吻她。
林逢春默然垂眸,伸手轻抚画本封底,从没接触过的感情,自己竟然会对女人动心?
谢瑧。
她默念这个名字,甜蜜之余泛起惘然。
从小到大,阿耶和摩姨总说,将来拣个心仪郎君回来压寨,生几个娃娃,将来传承盘龙寨的威风。
她曾经也想过自己会喜欢什么样的男人,但总是想象不出。在夏小满跟在漂亮小娘子身后到处跑的时候,她觉得聒噪,不如背上弓箭钻进林子打几只鸟兽。寨中许多男人,但她很难想象与其中一个生活的模样。
所谓喜欢,所谓心动,究竟是什么样的?不需要男人,她本就过得快活。
今年元日,阿耶照例没有来涧石寨。
元日团圆,家人相聚,她从小就知道阿耶不喜欢自己。摩姨总会说,自己是阿耶唯一的女儿,他怎么会不爱?他只是见到她会忍不住想到早逝的阿娘,所以情绪不好。
但林逢春很早就琢磨出另一层意思,想念阿娘,反过来就是怨恨夺去阿娘生命的自己吧。如果当初阿娘没有难产而死,那该多好。
她尽量不去责怪阿耶,可她有时候也会忍不住愤怒厌恨,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从小到大,阿耶只陪着自己度过两次元日,更多的是责骂训斥。
十岁往后,阿耶见自己、陪自己的时间更加少。去岁她撞见阿耶的另一个家庭,才发觉阿耶能对亲生子流露出那般温情,他笑呵呵抚摸着男孩的脑袋,真是慈父。
自己早就是多余的那个了。
天地悠悠,孤鸿独飞。林逢春被一家和乐融融的场景冲击得失语,她呆呆望着那个陌生妇女,心想若娘亲活着,也会笑得如此开怀吗?
她可以做出任何激烈反应,但她没发出一点动静,只是转身离开,默默寻到娘亲坟前。
她决心不再有任何期待,一个人本就能过得很好,她一直这样好好地过来了。
但,家,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从小到大,混迹寨中,她身边总有人陪伴,说不上孤独,但她好奇家的感觉。她问过摩姨和寨中上下,都说找个男人,成亲生子就有家了。
寨中的男人她没有喜欢的,于是向外探寻,抢了一个,长得还行,但为人不甚满意。
直到遇见谢瑧。
林逢春人在马上,远远瞧她一眼,便觉她十分俊俏,做郎君顶好。听闻是谢氏,便想生米煮成熟饭也未尝不可。
但她竟然是个女子,林逢春有些郁闷,转而觉得认识这样独特的女子是件难得的事。
自己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满心满意都是她?
也许是她让自己同住时窗后的影子,也许是箭场时她不服输的身姿,也许是文庙同跪时她嘴角的笑,也许是面对魏陆之流时她毫不退让的眼神,也许是她沐浴时露出光滑的肩膀,也许是她彻夜抄书后疲惫的侧颜,也许是她靠在自己怀中轻颤的睫毛。
林逢春后知后觉,来书院后,谢瑧已经深深烙进她的生活,不可分割。
该说不说,自己本就是为谢瑧而来,有这种结果,算意外之喜?
她早忘记探寻家为何物,只想更靠近谢瑧。
林逢春经过最初的震惊与冲击,又将画本回味一遍。
她从里间慢慢走出,夏小满早等得不耐烦:“逢春,你也太久了!怎么样,这下懂了?”
她笑:“是,多亏你。”她顿了一会儿问,“小满,若喜欢一个人,你通常怎么和她拉近关系?”
问题来得突然,夏小满带着疑惑回:“送她礼物、约她出来什么的……你有目标了?”
林逢春不摇头也不点头,只是微笑。
“可我的经验对男人不适用吧。”
林逢春轻微摇头:“已经足够了。”然后拍拍夏小满的肩,绽出灿烂的笑容,“小满,你真是好兄弟!多谢了!”
夏小满望着她心情愉悦几乎要舞蹈的身影,完全看不出先前的悲伤,困惑地摸摸脑袋——不是?秘戏图有如此奇效?她就好这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