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屋中,三方对坐,谢瑧将前因后果详细告知,林逢春偶尔补充几句。
听完经历,翡墨泪涟涟抱住自家娘子:“呜呜呜娘子,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林逢春不满地睇视:至于吗?搞得我虐待过她一样……
谢瑧拍拍她的背:“没事啦。林寨主帮过我们,算是朋友,方才虽是误会,到底你先动手……”
“可她下手很重……!”
“……所以各有不对,互相道个歉,冰释前嫌吧,还要一起住呢。”
林逢春觉得自己没错处,但听到“算是朋友”“一起住”,很是受用,便大人不计小人过:“我出手没轻重,你是阿瑧的身边人,以后我晓得了。”
……这算道歉?
翡墨倔着望向娘子,扯扯她的衣袖。
但娘子眼神还是让自己服软。
翡墨只得道:“林寨主,先前是我莽撞,对不住。”
“没事没事!”林逢春大手一挥,显得十分宽宏大量。
翡墨心里想,臭山匪,别想靠近我家娘子!
三人互知底细,达成保密的共识。
事情解决,谢瑧先打发林逢春去厢房休息。
送到屋门口,她柔声道:“林寨主,你的意思我知晓,但书院规矩繁多,你一受拘束,二不适应,定要受气,何必委屈自己呆在这里?一两金不用还了,离开前都可住这儿……盼你思量清楚。”
林逢春一时发怔,低头忖想,抬眼谢瑧已关上屋门。
她愣愣地回东厢,坐到小床上,环视空荡狭小的屋子,觉得有些憋闷,便打开唯一的窗户透气。
正屋里灯烛映照,人影绰绰,恰好能通过窗扉瞧见。
林逢春不禁想,两道人影,哪个是谢瑧呢?
翌日,三月初五。
书院特意留了一天假,让学生们有时间收拾安排妥当,初六正式上课。
谢瑧带着翡墨去山下诸衍县市补充些生活必备物件,顺便写信回家,央家中寄来三百金。
下山时遇到沈灿,自然顺路同行。
互相寒暄几句,沈灿回一切都好,怎么不见林逢春。
谢瑧答一早就不见她人影,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说到这她心情大好,想来这位大寨主听劝,打道回府了。
哄哄有用。
上午在集市采买,足装了满满一车,中午谢瑧做东,也请沈灿饱餐一顿。
午后,谢瑧清点商货,觉得添置得差不离,便让翡墨先领着雇佣的车夫,驱车回去。
翡墨最知她生活习惯,昨夜屋内仅有书院提供的东西,导致她睡得不安稳。
回去后卸货、拆货、摆放……要将正屋布置成谢瑧喜欢、习惯的样子,翡墨一人得费许多工夫。
作别翡墨后,谢瑧抱着画筒,欲去书肆寄信,沈灿也要去,便同往。
闲谈中,谢瑧得知,沈灿在书院找了份兼职杂工,可以贴补日用,去书肆也为看看有无生财之道。
一书肆与一画铺隔街对门开设,二人走至门口,忽然岔开:沈灿往左进了书肆,谢瑧向右入了画铺。
画铺主人是个高瘦的中年男人,见到谢瑧进门,忙笑脸迎上:“公子,买画吗?”
谢瑧负手转了一圈,铺内所卖画幅的作者大多名声不显,唯有一幅鹅图,落款“史道硕”,不知真假。
她心中有数,咳了一声,取出画筒中的画卷,铺展开来。
“铺主,你瞧我这幅画,可以卖多少钱?”
铺主趋近看,离远观,皱起眉头,一副认真模样。
谢瑧嘴角噙笑,并不催促。
铺主啧啧几声,出价道:“十钱。”
“十钱?!”谢瑧不可置信地惊叫。
“是啊,十钱,不能再多了。”铺主转头望她,满是理所当然。
“铺主!你再好好瞧瞧!这布局用色,山水意趣,难道只值十钱?!”
“当然。”铺主再次肯定,“你这画,用笔生滞,存形失神,而且空有山水,并无人物,十钱,已是最多。”
谢瑧不服:“没人物怎么了?那幅鹅图,不也没有人物吗!”
“那是史道硕的真迹,你无名无姓,如何与他相较?何况画力太浅。”
谢瑧耷拉下脸。
铺主眼睛一转,语重心长道:“年轻人,求新求异是好的,但世人都喜好人物画,诸如顾陆曹张,皆以人像出名。舍人物而逐山水,本末倒置了。你这画,山水再好,没有人物,决计卖不出去。若添上几个人物,兴许能有四十钱。”
谢瑧抿抿唇,一言不发地收起画卷,封入画筒。
“怎么样,考虑一下?”铺主问。
她不理睬,闷头抱画走出店铺,出门直入书肆。
沈灿正和书肆主人谈笑,见她来了,高兴道:“景游!我和店主说好了,以后得了空闲,来这代写书信,可以挣钱!以后可早些还你钱了!”
谢瑧并不回话,直接走到备好的书案前,放下画筒,自顾自取来一张银光纸铺开。
沈灿走近关心:“景游,怎么了?”
她不答,呼吸数下,提笔挥墨,在纸上书写,须臾完成。
沈灿惊叹:“景游,你的字也这么好?!”
店主闻言凑近看,不由得赞道:“公子好书法!飘若游云,矫若惊龙,颇有逸之遗风啊!”
她问:“值几钱?”
店主抚摸胡须,眯眼道:“公子年轻,已有如此笔力,依我看,至少一百五十钱。”
谢瑧垂首默然,丢下笔,将书信递给店主,嘱咐必要送到,以书法抵费用。
说罢,推开书案,径自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