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其根本,法术的本质不过是在探寻和运用宇宙真理时的一种手段,秦琢的最终目标,应当是领悟并践行大道,而非沉迷于那些看似高深莫测的法术之中。
嬴政深邃的双目宛如缀满繁星的夜空,静静凝望着他:“昆玉,你心中可有答案?你认为自己对大道的运用究竟能到哪一步呢?”
秦琢底气不足,他的确没有尝试过,失忆前都没有,更不用说失忆后了。
嬴政没有回应他,就好像只是随口一问。
然后,他又抖了抖袖口,继续说。
“而这座咸阳城,就是我实验时的产物。”
嬴政伸手轻抚着杯沿,手中茶杯的温润与他的话语一同缓缓流淌。
他抬起了手,将半杯清茶举至与面庞同高,认真地问。
“昆玉,你如何定义【存在】?”
“……【存在】?”
秦琢微微一愣,茶杯在嬴政的手中晃动,似乎连带着他的心跳也跟着停顿了一下。
思绪在瞬间飘远,他又想到了逝去的师尊,不过恍惚只是电光石火之间,很快就回过神来。
垂眸思考了片刻后,他才字斟句酌地开口回答道。
“我认为,存在可以是物质,也可以是精神;可以是实体,也可以是虚像。”
“物质的存在是直观的,它占据空间,有重量,可感知。”
“而精神的存在则更为微妙,它不依赖于物理形态,却能在人的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记。”
“比如理念,信仰,或是文化,它们虽然无形,却能对一个人甚至一个群体产生深远的影响。”
嬴政静静地听着他的阐述,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秦琢的回答显然十分符合他的心意。
他赞许道:“你的理解倒是比我预料的要深刻。”
停顿了片刻,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手中的茶杯上。
“你们看这个茶杯,它是存在的吗?”
秦琢紧紧盯着嬴政手里的杯子,不假思索地点点头。
“我们先做一个假设,如果它在你的视线中消失了,但你还能摸到它,那它还存在吗?”
秦琢道:“它存在。”
“如果你也无法触碰到它了,但你还能感知到它,那么这个茶杯仍然存在吗?”
嬴政的问题层层递进,秦琢的回答也随之变得谨慎,他迟疑许久,最后还是轻轻点了一下头。
“那如果连你的神识也无法感知到它了呢?你看不到、摸不到、感知不到,这个茶杯失去了它的形状、颜色、质量……以及所有构成它的一切。”
始皇帝的嗓音渐渐低沉,言语仿佛化作了一块巨石压在秦琢的心上。
“现在,你可以回答我了。”
“——此时此刻,这个茶杯存在吗?”
秦琢沉默了。
他的视线从茶杯移开,落在屋顶的那层落雪上。
他的心中涌现出无数疑问,关于存在的本质,关于感知与现实的界限,关于生灵认知的局限。
思绪最后的落脚点,则是嬴政袖中的那座咸阳古都。
“所以,陛下的咸阳城就是这样建起来的吗?”
秦琢将目光重新投向了嬴政,语气极为肯定。
“看来你已经听懂了我先前的话,那就不枉我与你说那么多了。”嬴政面带欣慰之色,“我首先赋予虚无以咸阳城的外形,然后往里面一条一条地添加咸阳城的‘信息’,加上质量、加上密度、加上运动……”[1]
“正如人界一位学者所提出的理论——物质即信息。”[2]
“可惜我对物质的剖析并不深刻,我无法赋予咸阳城所有正确的信息,最后只能造出一个似是而非的咸阳城,远远做不到真正的‘无中生有’。”
“因此正如你所见,这座咸阳城是真实的,它拥有很多历史上的咸阳的信息。”
“但,它也仅仅只是一团信息,不足以构成【存在】。”
嬴政意味深长地看着秦琢:“昆玉,从本质上而言,这也是对大道、对规则的一种运用,你认为自己可以做到多少?”
“大道至简,规则无形,我自认为对它们的运用尚且只是初窥门径。”秦琢深吸一口气,语气诚恳而坚定,“好在我们还有些时间,而我找到了修行的道路,有了防线,便有了不断精进的可能。”
此时,一直安静旁听的周负忽然站起,一言不发,向嬴政深深地下拜。
嬴政坦然受了一礼,但有些不解:“不周君这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