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此行注定危机重重啊。
秦琢忍不住捏了捏藏在乾坤袋里的铜灯,感受到了一阵不甚明显的挣扎。
嗯,问题不大,起码风尘子是可以信任的,再不济还有周负在呢。
再者,曳影剑在明,刑天盾在暗,梼杌所传的御剑术在身,他打不过难道还跑不过吗?
这样一想,秦琢的底气又足了起来,不动声色地给了虹陀一个肯定的眼神,快步跟上了带路的老龟。
是黄昏。
日落西山,天色将黑未黑。
许是因为到了傍晚时分,龙宫作为北方海神的居所,才能更好地展现出那番不似人间的华美气度。
再加上秦琢是以淮河水神使者的身份求见的,禺强不设宴款待说不过去,传出去还以为北方海神家吃不起饭了呢,那晚膳就必须要安排上。
所以最终定下来的会客时间是戌时。
赤色的霞光遍布虚空,将海面之上流淌的烟云尽数晕染成浓淡交织的彤色,天空中满是层层叠叠的绯红烟气,如诗如画,如梦如幻。
赤色之上,则是由绛紫勾勒出瑰丽的图腾,直入中天,水气渐渐升起,雾气不断浓重起来。
十几个化形不完全的小妖从水里升上来,身披清凉的纱衣,抬着一只只大蛤、巨蚌、大螺之物,从这些物什之中吐出一缕缕雾气,袅袅的白雾上至九霄,下通九幽,在海面上营造出一片朦胧混沌的景象。
暮色也沉沉,烟霭也沉沉。
浓重的水汽侵染上了秦琢的周身,让他衣衫也沉沉的。
老龟取出一片巴掌大小的叶子,噘嘴吹了一口气,吹得唇边的胡子跳了跳,那叶子顿时膨胀了起来。
秦琢轻轻抿住了嘴唇,看着老龟的动作竟有些想笑。
苏颦也常用吹气来辅助法术的施展,但是苏颦年轻貌美,做这种动作自有一番风流态度,而老龟这么做来,倒显得怪模怪样,配上跳动的白胡子更是可乐。
不,这样不好,对老人家要保持尊重。
秦琢欲盖弥彰地用指节蹭蹭嘴唇,忍住了笑意。
虹陀正偷眼瞥着他,见秦琢非但不紧张,眼底还带了几分轻松的笑意,一时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憋屈。
这个昆玉,就没有哪怕一点点要去觐见神灵的意识吗?你当你是出门踏青呢!
还笑!你还有心思笑!
我看那个叫古钧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当中出了个叛徒啊!别到时候被自己人捅刀子!
秦琢向他微微摇头,示意虹陀稍安勿躁。
叶片迎风而涨,化作一条小船,在汪洋大海与惊涛骇浪中显得格外纤弱,但小船漂浮在水面上,不见丝毫摇晃,堪称稳若泰山。
几人依次登上船,老龟又噘嘴一吹,海面无风起浪,推动小船向天边行去。
古钧立在船头,泰然自若地把玩着折扇,老龟弓着身子站在他身边,争取离那煞星越远越好。
日光渐渐地收敛了,波光粼粼的水面也呈现出几分幽暗的诡谲来。
啪——
万籁寂静中,古钧忽然一合折扇,用扇子敲了敲自己的掌心。
这个动作吸引了秦琢的目光。
他记忆中,真正的古钧也有用扇子敲手心的习惯,然而若是控制不住力道,这个动作容易损伤扇骨,隐藏古钧也在有意地克制自己的小动作。
眼前的这个人平日里的一举一动都非常自然,如果他是个冒牌货,那一定是古钧的身边人,只有亲近之人才能模仿到这种以假乱真的程度。
可惜,百密一疏。
一旦秦琢开始寻找他身上不对劲的地方,那些被忽略的不协调之处就会在秦琢的眼里无限放大。
从九幽那一战中不难看出,这个伪装成古钧的人对力量的把握妙至毫巅,但在用扇子敲手心的时候,完全没有收敛力道。
真正的古钧很爱惜他手中的折扇,是绝不会这样做的。
这冒牌货会是书剑派的人吗?他见过此人施展书剑派的剑法……
不,他对书剑派的传承还不够熟悉,或许只是空有架势而没有心法,不能这么武断地下结论。
对了,“古钧”自称介绍他参加烛阴宴的人是神鸟帝江,那他会不会和山海异兽有联系?
越想越乱,越乱越烦,秦琢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放空了思绪,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
他必须见禺强,必须去天池,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打起精神,保持警惕!秦琢暗暗告诫自己。
“古钧”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露馅了,依然从容不迫地眯起眼睛,凝望着太阳坠落的方向,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怎么了?”虹陀懒洋洋地抬眼睨着他,双眸深处闪过一丝隐蔽的忌惮。
“嗯,没什么。”“古钧”笑得淡然,没有回头,“我只是感觉,好像马上就要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