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
他想起第一个场景中,那名美丽女子被水濡湿的长发,还有她与老修士口中隐约提到的黄河淮水。
果不其然,在视野亮堂起来后,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条奔腾的大河。
咆哮,澎湃,波涛如怒,峰回路转,汹涌浩荡的河水像千万匹飞驰的骏马,卷起的惊涛骇浪被强力撕成碎片,珠白的浪沫涌起又渐渐溃散。
也许是暴雨将至,水面呈现出死寂的岩灰色,乌云在天际翻滚,晦暗而凝滞。
曳影剑离水面太近了,秦琢感觉自己会掉下去,连忙向上看。
男人坚毅的面庞闯入了他的视线,蓬头垢面都挡不住男人身上散发的锐意。
对秦琢来说,这张脸是陌生的,但在看到男人的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了他的名号。
禹。
《山海经·海内经》记载:洪水滔天,鲧窃帝之息壤以堙洪水,不待帝命。帝令祝融杀鲧于羽郊。鲧复生禹。帝乃命禹卒布土,以定九州。
大地上四处都是洪水,鲧未经天帝同意,就偷了他的息壤来堵塞洪水。天帝派祝融把鲧杀死在羽山的郊野。鲧死之后,从他腹中诞生了禹。天帝于是命令禹治理洪水,禹最终施行土工,扼制了洪水,并划定了九州。
以上传说的真实性已不可考,但大禹治水却是真切存在的事实。
这个时期的曳影剑就在大禹手中,在治水途中不知斩下了多少妖魔的首级。
年轻的大禹意气风发,指着眼前的滔滔长河大笑道。
“鸿水滔天,浩浩怀山襄陵。予在此立誓,将决九川致四海,浚畎浍致之川,与益予众庶稻鲜食,与稷予众庶难得之食,众民乃定,万国为治!”
始终不渝的誓言立下后,便是“劳身焦思,居外十三年,过家门而不敢入”。
望着吞噬了平原田地的洪水,秦琢感慨万分。
就在此时,画面开始震颤,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痕——这是溃散的前兆。秦琢急忙环顾周围的环境,想从中获得更多有用的信息。
他再次看到了一个让他瞠目结舌的画面。
在大禹身后不远处,还站着一头似龙非龙、似马非马的异兽,背部长有奇异花纹,四蹄踏浪,在波涛汹涌的河面上如履平地。
那异兽背上驮了一个身披兽皮的少年。
虽然那个少年灰头土脸,但秦琢还是在惊鸿一瞥中看清了他的面容。
——那张脸,分明就是舞象之年的秦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始皇帝身边有个与他幼时模样相似的孩童,大禹边上那个骑着异兽的少年也长得与他完全一样!
他们是谁?
或者说……自己是谁?
秦琢心乱如麻,脑子里一会儿是始皇帝温和地看着小孩,一会儿是少年骑着异兽跟在大禹身后。
如果说孩童和少年是同一个存在的话,他是如何跨过两千年的岁月的?又为何会从十五六岁的少年人变成一个垂髫幼童?
他茫然地问自己——我究竟是谁?
不,不,不对!
这不是他,他是蓬莱秦家的养子秦琢秦昆玉,无论是初至摩星岛时短暂却快乐的孩提时代,还是跟着秦老家主云游天下的那十几年,都清清楚楚地烙印在他的记忆里。
可是,可是……
画面在他眼前支离破碎,接下来的场景都如同隔了一层浓雾,看不清人影,连说话的声音也时断时续。
“……众神……人族不能……”
“……西……玉山……恐怕会……”
“……我等必须……颛顼……”
玄帝颛顼,姬姓,高阳氏,黄帝之孙,曳影剑最初的主人。
像是有不可胜数的野蜂在秦琢的耳畔嗡嗡鸣叫,叫得他心浮气躁,又感觉头疼欲裂,晕眩之感再度淹没了他。
再回神,他已经脱离曳影剑的记忆,好端端地坐在玄鸟阁中了。
“阁主,你没事吧?”
在边上无聊到原地转圈圈的许云烟一见秦琢睁眼,立刻冲到了他的面前。
“无事。”秦琢微微摇头。
除了有些恍惚之外,接受曳影剑的记忆并没有给他带来其他危害。
他垂下眼睛,手指抚摸过剑锋,不可思议地从一把剑上体会到了血脉相连的感觉,这让秦琢的心情更加复杂了。
罢了,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现在首先要弄清楚,曳影剑会何会在秦家宝库里。
根据第一段影像可以推测出,是那名秀美女子将曳影剑送给秦家的。
禹,龟山,镇压。
这三个关键词,很容易让秦琢联想到淮涡水神无支祁。
传闻无支祁长得像一只巨大的猿猴,青躯白首,金目雪牙,在大禹治水时兴风作浪,最后被大禹锁在了淮阴的龟山脚下。
或许这把神剑就是大禹用来镇压无支祁之物,正因如此,张良才对沧海客说,会归还此剑,因为一旦镇物离开太久,淮涡水神就会破封而出。
那段对话中还提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词。
黄河。
这和黄河有什么关系?
秦琢百思不得其解。
“润风姐,下面有……欸,昆玉师叔搞完了?”谭奇的脑袋突然探出来。
秦琢收敛思绪:“何事?”
“下面有个叫陈聆儿的人找你。”
许云烟道:“广闻先生?她怎么会突然来找阁主?”
在她的印象中,陈聆儿深居简出、独来独往,和秦琢几乎没有交集才对呀。
“一些私事。”秦琢起身,“随我去迎接。”
他先前拜托六长老陈聆儿,查一查周负留下的图腾的信息,如今来寻他,兴许是查到线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