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清叫得声音不大,但太突然了。苏军医正用镊子夹着缝针在火上燎,被她结结实实吓了一跳,镊子差点脱手摔到地上。
他本能地想责骂她,可见她眼睛和嘴都张成满月了,心中不禁骇然。
难道高世子的伤,连田三顺也束手无措了。
想到这儿,他感到脖子直发凉,颤着声音问道:“怎……怎么了,你也治不了?”
“啊?”王清神志被唤回来了,“啊不是,能治,我们开始吧。”
她看上去是恢复了常态,可内心快要裂开了。
卧槽!
怎么是他?!
竟然是他!!!
床上的男子侧脸轮廓分明,面色因失血而苍白,衬得两道剑眉愈发浓黑醒目。此刻他双眼闭阖,已经陷入了昏迷。
也幸亏如此,他才不会把她认出来!
这不是那千金大少爷吗!
冷静,冷静!抢救病人要紧。
王清为他检查了一番。伤处主要在前胸和肩部,在二人到来之前已经做了基本的止血和清创。王清又亲自给他清理了一遍,立刻开始缝合。
她与苏大夫分工,她缝的都是血管密集、皮肉浅薄的地方,而苏大夫缝的地方相对更容易操作,风险也小。
可饶是如此,苏军医的手还是抖。想到自己的命全系在此人身上,平时给伤兵轻轻松松就能搞定的伤,现在老半天还缝不好一半。甚至有几针打结都没打好,不一会儿就松了。
手心的汗擦了又擦,却仿佛泉眼似的源源不断往外涌,苏大夫瞥眼一看王清,她已经快缝完了。
“跟平常一样,放宽心,顺顺利利。”王清说这话的时候头也不抬,眼睛紧盯着手下缝合的伤口。
苏大夫望着她,有一瞬的出神。
在医室里治疗伤兵的时候,这小学徒也是这个样子,仿佛救的不是别人的命,而是自己的命。
以前救的是普通兵卒,现在治的是金尊玉贵的高世子,身家性命也被压上了,却看不出他有什么变化。
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
图什么呢?
苏军医摇摇头,俯身专心缝合伤口了。
等到二人从大帐里出来的时候,西沉的日光已经十分柔和了。带他们来的军官满面焦急地询问状况,得到满意答复后,方才松了一口气。
苏军医细细叮嘱完注意事项,就要带着王清离开,却被军官拦下。
“小学徒留下!”
“不行!”王清脱口而出。
这自然惹了军官不快:“大胆!”
王清刚刚一时心急,说话没过脑子。人家这是在命令她,不是在跟她商量。这人要自己的脑袋就跟砍瓜切菜一样,哪有她拒绝的份儿。
身旁的苏军医挤着笑容问:“官长为何要留下他?”
“本是要你们都留下的,然张医官说军中伤情惨重,还需苏大夫救治,所以便勉强让这小学徒留下侍奉。”
苏军医为难道:“这小子学艺不精,手脚也不利落,又呆呆傻傻的,怎能留下……”
“学艺不精?”军官横眉立目,厉声质问他,“高世子重伤危急,你带个学医不精、呆傻笨拙的学徒前来,是何居心!”
苏军医吓得连连请罪,可是自己挖了坑掉进去,他不知该从何解释。
倒是冷静下来的王清,对军官低眉顺眼道:“这位官长,我不是……呃,并非小人学艺不精,而是先生过于谨慎了。他只是不放心我……不放心小的一个人在这里,怕照顾不好。官长既然要小人留下,小人定会尽心尽力照顾高世子。”
这番解释合情合理,又合了军官的心意,他面色稍霁,“嗯”了一声。
王清又接着扯文词:“世子伤愈需要些时日,小的恐怕也要在这里住上些日子,可否请官长允许小的回去收拾些随身用物来。”
军官见她行事利落周全,人也听话漂亮,态度便又缓和了不少,“好,我派个人随你去取。”
王清道:“不必劳烦了,小的也没多少东西,一个人去就好。”
“那好,快去快回。”
王清与苏医官便告辞,穿过那里三层外三层的森严守卫往回走。她还沉浸在遇到千金大少爷——不对,应该叫高世子的震憾中。
朝廷在这一带大肆征兵,王清女扮男装混入军营,最怕的一点,就是遇上冯翠翠的熟人被认出来——毕竟是“乡花”,知名度和辨识度不是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