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乖乖跟在他身旁随他出咖啡厅往车库去,他坐进驾驶位,白露就忒自觉地拉开左边副驾驶的车门,理所当然地坐进来——安室透懒得跟她计较这些。白露为什么会来波罗?在她进咖啡厅时他就问过,被她以想搭他顺风车为由搪塞过去了。
波罗咖啡厅与他们所住的公寓不到二十分钟的车程,华灯初上的夜幕中白色马自达平稳地行驶在柏油路上。自他俩正面交锋后,白露就不再以清冷的姿态视他为空气;虽是如此,但他也无法从白露这里套得一丝一毫有用的信息。而且,每次只要提到涉及组织的话题都能被她以各种方式带歪。
造物主就是如此神奇,同一张脸的两个主人性格却有着天壤之别:一个落落大方正直善良;一个散漫慵懒绵里藏针。
安室透见识过白露阴阳怪气损人的功夫,跟她在嘴皮子上的较劲儿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所以,他见坐副驾驶上的白露在翻看手机网页里各种头像时,都不想跟她搭腔,当然也不希望她找他闲扯。
“你看这个怎么样?”白露偏偏不如他所愿,翻过手机屏幕把一个梳着三七分齐肩内扣卷的陌生女孩儿照片递到他视线之内。
“你现在的发型没做多久吧。又要换?多浪费。”安室透哂笑道。跟她的相处之法就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能像对正常人那样礼貌谦和。换作其他人,都会以为白露问的是照片里的女孩儿怎么样。安室透却不那样想,一眼便读懂了她的心思。
太过于巧合的事情就是刻意而为之。白露做了与水原光相同的发型必然是为了试探他;但相对的也给她自己带来了诸多不便。比如,从他们出波罗起就一直出现在后视镜里的那辆银色梅赛德斯——对于这么明目张胆的跟踪,她也不堪其扰了吧。在已经暴露身份的情况下还想要通过改变形象脱离监视,早已是亡羊补牢为时已晚。
不过,换作降谷零的立场,这才是他乐意见到的。
“唉!自作孽不可活啊。”副驾驶座上的人右手指缠绕着漆黑的长发,目光落在后视镜里满面凄然,所发之叹正是他心中所想。
“透。”她突然唤道。
“什么事?”安室透平展的双眉针扎似的皱了下。白露第一次这样唤他时,他反对过。他们不熟,不要喊得那么亲昵。她却讽道:“那我该叫你Bourbon还是降谷君?你选一个在任何场合下都合适的称呼。”只为后一句,称呼的事任也由她喊去了。
“哪个美发店好?”她问。
“公寓对面那家不错。”安室透说。
她说:“我指的是哪个店地理位置好。”
“地理位置?”安室透打方向盘转弯减速,驶进幽深的地下停车库,倒是好奇她挑位置的理由。
全敞的车窗玻璃缓缓上升,白露按着车窗的开关,说:“店前一公里无建筑物无停车位,最好是一马平川的大广场。”
“异想天开。”东京这个寸金寸土的城市,怎会有这样的地方存在。不过,经她这么一解释,安室透瞬间明白过来,不禁被她奇怪的念头逗笑了。马上进入十二月,室外温度不过10℃左右,她无非是想利用低温折磨监视她的人。
她边解安全带边说着,声音却越来越小:“说不定真有呢。”
“那就辛苦你自己去找了。”安室透将车停在固定车位,解下安全带,等着她先下车。然而,她却稳稳地坐在副驾驶上纹丝不动完全没有下车的动作。她双手轻握着手机冷面不语,安室透心知她这样的人不会对几个尾巴无计可施,白露的样子与其说是烦恼更像是思考。
“把车窗关上吧。”空旷的地下车库里回荡着她单薄的声调,一改她往日的懒散,以字正腔圆的发音按正常语速说话。
安室透几乎没有犹豫,按了车窗锁,沉声问:“工作吗?”
“平安夜和圣诞节。”
封闭的车厢内,她的声音细若蚊蝇;像警惕又像担心。安室透说不上来什么感觉,问道:“地点?”
“田代岛。”
“军火吗?”安室透问。
“这个,无可奉告。你的任务就是带着那边的人到指定地点。”
“工作的具体内容总得知道吧。”安室透暗自紧拳,这种不明不白的安排让他心生一股不详的预感,如一群百足蜈蚣爬上脊背。
“还有一段时间,你做好准备。本该是我去的,但我现在分/身乏术。”白露苦着脸笑了笑,双眼探向灰暗的窗外对他的抗议充耳不闻。她说,“那边交易的人不是什么善茬,你自己多注意些。”
“就这些?”
她在道上摸爬滚打的时间比安室透久,是表里不一的老/江湖,想从她一言一行中看出点端倪是没希望;只是直觉告诉安室透此事不止交易那么简单。
“Vermouth、Gin、Vodka、Chianti、Korn他们都会去。”白露说。
安室透讽道:“这阵容哪像交易,暗杀还差不多。”
白露忽地侧眼盯着他,原本少女般清澈的双眸此刻却如深岩古潭闪着幽暗的光。
安室透蓦地警惕起来:“难道真是暗杀!”
“很奇怪吗?道上黑吃黑不是常有的事嘛。”白露偏过身子,缓缓移近他耳侧,仿若呓语:“到时候,该杀则杀。千万不能手软,否则我们都得完蛋。”
“当然——”白露又退坐回原位,轻轻说,“你也可以选择不去,随便找个理由推掉;但这样你就无法继续在组织待下去了,能不能留命还难说。”她顿了顿,叹了一声,“不是我逼你,是有人一定要你去。”
“Rum吗?”安室透心中有数——组织里神出鬼没的二把手怀疑他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奈何一直没证据。
“总之,收起你多余的正义感。”白露双手环臂,不置可否。
“因人而异。”为获取组织里其他人的信任,他不是没杀过人;但杀人,也要看杀的是哪种人。这个女人知他身份,就目前情况来看,他们还要相互利用。既如此,他现在就没必要在她面前费心弯绕。
“只要能下手,你就能安然无虞地回来。如果你不想杀人,也可以选择其他比较保守的办法;但会导致的后果就不得而知了——你自己考虑清楚。”语必,她打开车门移步下车。
安室透注视着那抹施施然而去的暗色影子忐忑不安:那个女人真实目的有待查实,看不透她貌似关心的警告里掺杂了多少水份,言语间都在提醒他交易之人非杀不可更不能将暗杀的消息往外传。
他下车食指勾着钥匙圈环视一周这个公寓住户的专有车库,视线内没有那辆银色梅赛德斯——很矛盾,这个时候他竟然期望跟踪这个女人的FBI能觉察出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