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微接过,面无表情地看着比他脸还干净的水,心想先生不能是忘记放茶叶了吧。
“那您是在?”
“天机不可泄露。”沈渊清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但我需要你帮个忙。”
“帮我盯紧杜易之,”他低声道,“别让他的人进北堂。”
北堂是杜渐的故居,这番话是……?
“司武部新招的人还有他素日亲近的人,都别让他进去,非要清扫人须你审核再进,别管为什么。”说罢,南宫微望着他,想问为何,却又把话咽回去了。
“以后我就没什么时间了……孩子,你和杜渐一样,都是我们的心头肉,可别再一声不响自己做决定了。”
沈渊清叹气,目光无奈地看着南宫微,有些欲言又止。
“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他有些有气无力地想。
“还请先生指点。”
“……这不是我可以指点的。”
“那么,杜渐你又是怎么想的?”他缓缓道。
南宫微似乎卡壳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待我如同亲兄弟,没来得及守孝,我会补回。”他垂眼道。
沈渊清展扇一笑,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还有呢?”
南宫微愣了愣。还有?还有什么?
“他和你的未来呢?你想过吗?是他婚娶,还是你?”
婚娶?
南宫微从来没有想过。他没有喜欢过哪家姑娘,他没见杜渐说过自己喜欢谁。
他知道杜渐去过那些勾栏瓦肆,但他从来不碰里面的人,看似风流,实际上这家伙的某些心思倒单纯得很。
见南宫微沉默,他道:“还记得你小时候说的无心之言么?”
他倒是不知道了:“什么?”
“你问我,道侣,是什么?我那时答的或许不太清楚,现在你长大了,我再来告诉你——并肩,未来,余生都是他,你想好了吗?”
——这和小时候被无意间告知的完全不一样,南宫微甚至知道沈渊清说的“他”就是杜渐,他在暗示。
“如果我想了,那又如何。”人都死了才说这些,未免也太晚了。
“你只要有这份心就不晚。”沈渊清低头轻轻一笑,“活在这世上总要有点什么是自己争取的,只要你一句话,事情说不定就不一样了。”
或许会不一样吧。
季春夜里寒意仍未退去,裹挟着春雨的风吹起零落的残花,北堂内影影绰绰的暖光照进他琉璃般的瞳孔里。
南宫微坐在北堂廊下,望着那棵缠满红绳的杏花树,抚摸着苍南发呆。
少时南宫微常常想,自己何时才能像杜渐那般受人爱戴,本事何时才能追得上他。
他努力到现在已没人敢说他不配坐长老的位置,但最想被其肯定的人也不复存在,他有点迷茫了。
手下的苍南发出声声嗡鸣,像是要表达什么。
冷雨打湿苍南的剑鞘末端,它忽地寒光一闪,竟是照得眼下一片雪亮。
“……你想做什么?”他知道苍南开了灵智,只是素日里乖巧得很,这自作主张的行径倒是头一回。
苍南又嗡嗡几声,南宫微便除去了剑鞘。
剑一出鞘,便转向直指着南宫微的心口处,剑尖离衣袍不到一指间。
南宫微沉吟片刻,眯眼道:“什么意思?”
哪知苍南只是来回重复了这个要刺不刺的动作,然后往地下一倒,又飘起来,再倒下去。
南宫微本就心情烦躁,现下看见苍南如此更是毫无头绪,怕它伤得更重,便将它归鞘,批判道:“你是说杜渐?”
苍南很无力地回响了一下。
“你知道他在哪里,对不对?”南宫微似乎想到了一种可能,“但是我现在还不想看见他。”
无论是死是活都暂时不想看见。
苍南似乎有点不解,连嗡了几下就被现实打倒了——它伤得重,这几下耗费了太多,撑不住便隐去了灵识,又变回死剑一把。
南宫微被这一打搅弄得有点莫名其妙,坐卧不安中他心中有了一个想法。
既然苍南不能告诉他,那就他自己去找。
卯时要做晨课的乔锦刚到门口,准备迎接新的生活,却当头被灵马马尾一甩,眼看着就要倒下去了——他又被白衣男子扶起,听见耳边一句:“你做得不错,明日我们再开始上正课。”
随后那一人一马随风飘去,剩一个乔锦留着原地孤零零地站着。
他回头看了一下司罚部的牌匾,心想着自己没迟到也没走错,算是入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