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的那几个月里他是靠杜渐给他断断续续输送灵力以此来顶替日常吃食的,现如今都醒了,也不能用这法子。
南宫微只好转身去打清淡的,那满桌红他要吃了怕是要把人吃死。
不一会,他便端着一碗素回来了——原因无他,他们的荤食,都是辣的。
那时南宫微心想,他们陵安人到底是怎么吃下去的。路过他身旁的弟子们碗上都洋溢着那股辣椒的气息。
他们不多时便吃完了,只是南宫微刚跨过门槛便迎面撞上了一个身着群青色武打袍的弟子。
南宫微往后倾的时候,杜渐一手揽住了他。
他怔怔地看着这个跪倒在地的弟子,以为他多少会说几句抱怨或是道歉。不料那弟子在地上跪了一会后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拍拍衣摆后小声说了句“不好意思”后便好似没发生过这件事一般径直走去。
他瞥了一眼,那弟子的瞳色竟是白金色的。
一切回归梦境,他好像是见过有那么一群人的瞳色也是如此。
“怎么?”杜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南宫微缓过神来,脱开杜渐的手后站稳认真道:“刚刚那人,眸子是白金的。”他拿捏不准到底是不是真的见过,便没说。
杜渐顿了顿,低下头来给南宫微带上帽子系好,“先回去再说。”
那夜风雪如朦胧细雨,于飞檐上层层叠叠,天骤然寒冷,完全异于前几日的温暖。
“呼——”杜渐吹着刚煨好的药,递到南宫微面前狐疑道:“白金色?真的?”
“嗯……”南宫微接了过来,“你以前没看到过么?”
杜渐摇头。
“此事既然有疑,便与司罚长老说便是。”杜渐提议道。
南宫微虽然不大懂,但想来总归是对的,便也没反驳他。
促膝交谈了约莫半个时辰,杜渐熄掉灯,关门前说了句。
“晚安。”
跳跃的火光随着少年的声音一并消散,迎来的是漫长冬夜的梦。
※
南宫微做了个梦,梦里他见到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成年男子。
那个“南宫微”脸上溅满血污,轻蔑地笑着,手里提着一柄剑尖流淌着鲜血的长剑。
他笑着说道:“我既然是你的替代品,那么,这人便是你杀的了。”
梦里的他倏地瞪大了眼,转头看向身后的雪地。
雪地染满了猩红片片,染的正是杜渐的血。
梦里的他脑子满是迷惘,站在原地被冰雪覆盖,人连同思维一起被封冻,久久不能消融。
然而,再回首,那个提剑轻笑的男子已经消失,只有杜渐的尸体与他一同在这冰天雪地里。
都说人一旦亲眼见证了亲人的逝去,第一反应不是哭泣和伤心,而是过了很久都觉得这个人没有逝去,还依然在身旁,只是藏起来了。但过了几年后,他们才会真正意识到,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南宫微便是众人中的一员。
他依稀记得他在梦中撕心裂肺地哭着,因为梦里没有别人,只有他自己。
哭过后他便会在冰原上蜷缩着,直至梦醒时分。
南宫微眯着朦胧的眼,单手支着额头。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额间鬓发间的冷汗不断地冒出,但他已经习惯了,这梦,这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他想起来了,结案后他便犯病了。在屋里呆了好些日子,方才他那是伏案查阅中途睡着了。
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窗外铁马叮铃,一下下地敲醒南宫微——你刚刚是做梦。
梦么?可是好真实……
杜渐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倒在桌案上的,方才他还在批公文,现在便睡了过去。又或许是雨天的声音适合睡觉吧。
“怎么就梦到刚遇到南宫微那时了……这会在他身旁待久了?”杜渐轻声嘟嚷着,理了理杂乱的墨发。
他保持着支着头的姿势呆了一会,心想还是小时候的南宫微可爱,以前那叫木讷的可爱,现在倒只剩下木讷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心想别想些乱七八糟的事了,便重新执起笔批公文。
然后不到片刻,他又站起来。
“我草,那之前他那是犯病了啊!”杜渐心想完了。
南宫微一向很敏感,但他通常不会说什么,只会憋在心里,犯病了便更甚。
杜渐重新坐了下来,担忧地把目光投向了一房之隔的书房。
超过五天了,这次肯定犯得很严重,结果他先前还惹他招了一通询问。
杜渐清楚,南宫微在犯后遗期间是不能惹的,他需要静养,不能动脾气,否则会加重。
但这……
杜渐懊恼地想着,早点想起来也不至于这样。他真的很不乐意看到南宫微犯病,每一次都像是要了他的命,杜渐受不了这样。
别问,问就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