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有些想笑,到时候孙福又会把最好的东西挑出来给他留着,为此和阿锦吵吵闹闹好半天,他们的吵闹声真是磨人。
等他回过神来,听见外面隐约有些嘈杂,像是谁在惊叫又被人低声遏制了下去。
易殊不小心手一抖,火折子没有碰到烛芯,反而掉在了煤油里,挣扎了两秒很快熄灭了。
狭小的军帐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易殊叹了一口气,起身向门口走去。
“何事慌乱?”他侧身从军帐中走了出来,抬眼见很多将士聚集在营地中的空地,里三层外三层,可谓水泄不通。听见他的声音,众人纷纷回过头来,脸上有些忐忑不安。
易殊眉头蹙得更加厉害,又问了一遍:“何事?”
众人眼神闪躲,竟无人敢答。
易殊心中只觉得奇怪,他抬脚向人群走去。
昨天一直服侍他的小兵突然上前走了两步:“大人……”
易殊眼中有寒霜闪过,冰冷的目光凝在这个略显稚嫩的小士兵身上。对方吓得有些腿软,顶着易殊冷漠的目光,支支吾吾地道:“单……孙福回来了。”
“这是好事啊,你们在紧张什么?”易殊突然有些高兴,嘴角刚刚上扬了一些。
却见全场噤若寒蝉,没有一丝笑意。
心中没由来得升起一丝恐慌,易殊目光紧紧地望向人群中围做一团的地方,他抬脚快步走了过去。、
但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军士见他走近了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
“让开。”易殊冷冷道。
众人不敢直视他的双眼,但是仍然没有避开的架势。
“让开!”这是他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发脾气。
人群终于有一丝松动,易殊原本一直在想他们看向自己的复杂的目光究竟是什么,这时候才发现居然是同情。
拥堵的人群一个推着一个,窸窸窣窣地散开了,空旷的地上放着一个正常食案大小的东西,被一张白布盖着。
易殊脚步突然变得有些沉重起来,他想往前走,但是腿却像被人拴住了,怎么都迈不动。
好不容易艰难地向前挪动了一步。
昨晚那个小士兵突然挡在他面前,直身跪了下来,眼中有泪光闪过:“大人不要再往前走了。”
易殊抬眼望了他一眼,神情有些茫然,好像有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小厮将心一横,闭着眼睛,泪水不断地滴落:“孙福……孙福已经不在了。”
胡说八道。
聒噪,这人才是聒噪,他不该说孙福聒噪的,面前这人更聒噪。
等他打下了雍景城就可以顺利回京,到时候还要带孙福一起呢。两人可以顺一段路,他要花钱给孙福开一个客栈呢。听说汴京城有的木匠手可灵了,孙福还拜托他回汴京以后帮他找人做几个假的手指,虽然不能用,但是好看。
所以孙福怎么可能会不在。
他承认他当时有些口不择言,准备向孙福好好道个歉。
易殊绕过了跪在地上的人影,走到那团凸起来的白布面前。他思绪有些迟缓,手指缓慢地探向那个不过棋盘大小的东西。
手将要触到白布,他听见周围有个年纪也不算太大的小士兵终于控制不住爆发出来一声哭声。
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第二声第三声……人群中越来越多的人控制不住,即使捂着嘴,呜咽声也从指缝间漏了出来。
易殊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手终于颤抖着揭开了一侧白布。
残缺不全的右耳暴露在他眼前。
“单边耳……”
人群中不知道谁的哭腔。
白布被彻底揭开了,那张熟悉的憨厚又稚嫩的脸,脖子下方的砍痕很不规则,像是费了很多刀才切下来。
这白布这么小,只容得下一个头颅。
泪水如串珠一般掉在地上,易殊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他的手终于不再颤抖,从下方扯出来一张带着血的布条。
“味道一般,下次送更年轻一点的。”
字迹幼稚生疏,是西夏人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