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这样说着,但是他的脚却纹丝不动,继续踩在易殊的右手上。
没有听见易殊回话,梁文慎有些不爽,继续讥讽道:“倒是我糊涂了,你早就不是什么尊贵的世孙了。你爹通敌叛国,你现在不过是皇上随手好心留下的一条狗,你还有什么可清高的。”
梁文慎周围的人适时发出戏谑的声音,似是附和的声音。
老实说来,整个明礼堂的十几个人,除了太子和现在猜中的一个梁文慎,易殊一个都不认识。
但是那些人却对易殊抱有莫名的恶意,就好像他们是根正苗红的正道子弟,与易殊这个家族似乎有罪孽的人天然就是对立面。
易殊抬起头,眼神如常地看了看梁文慎:“梁公子说的是,在下受教了。”
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天气不错’。
梁文慎被对方满不在乎的态度激怒了,再欲说什么,只听见前方传来三声严肃的敲击戒尺的声音:“时辰到了,马上讲学了,你们簇在一起干什么?”
声音严肃威严,是今日讲学的陈夫子。
梁文慎冷哼了一声,捻了捻脚尖,悻悻地回了前面。
易殊收回自己被捻红的手,面不改色地翻开书简。
溪园,酉时
绿袍少年单手支在粗制滥造的案几上,望着半开的窗外的稀疏杂草。
难为这样一个恢宏华丽的的皇宫中能找到这样几间破旧得不成样子的苑子。
刘习低着头给易殊的右手上药,看着自家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公子第一天进学堂就被人欺负,脾气一向很好的人难得有一些怒意,不禁抱怨道:“左都御史的公子了不起吗,左右也不过是见人下菜的东西,我们与他家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仅仅看侯府落败就如此欺负人,他们的礼官就是这么教导他们的吗?”
绿袍少年轻轻摇头,抬手举起一根净白修长的手指放在唇边:“隔墙有耳。”
刘习顿了顿,想起来太后还装模作样地派了两个婢女和一个小太监,但那几个人倒也不像是来做事的,成日懒懒散散的。
易殊又轻声开口:“刘叔在巾帽局可有受到刁难?”
刘习摇摇头,本来府里丧葬之事办完以后以后,易殊就劝刘习离开另谋出路。但刘习不情愿,索性他现在也是自由身,就托了一些关系进了巾帽局做鞋靴一类的杂事。他手脚勤快,干活有力,也没人知道他之前在宁北侯当差,所以自然没人为难他。但少爷不一样,所有人都知道少爷的身份,这样一想,他又皱着眉头盯着易殊的手。
易殊倒是心如止水,早已接受了自己是阶下囚,遇见什么刁难都在意料之中。
本来左右也不过是破了点皮,有点淤青,但刘叔比自己受伤还要着急,易殊也只好妥协,容他上药。
“那太子殿下呢?”刘习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易殊刚想问什么太子殿下,突然反应过来刘习想问的可能是自己作为太子的侍读,梁文慎当众羞辱自己时太子的反应。
当时大部分的人的目光都被梁文慎一惊一乍的声音吸引,但是那个身影连头都没回,更别提会帮他解围了。
“那位殿下不待见我。”声音没有什么情绪。
刘习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连太子都任由那些权贵之子欺负至少名义上还是“太子的人”的易殊,他们日后只怕会更加蹬鼻子上脸。
刘习收好药酒,准备将易殊的书箱里的东西整理一番,没想到一倒出来,一堆竹片率先出来了。
声音清脆,易殊转头一看,原来编缀竹简的皮绳不知被谁剪断了,书箱里三四卷书的竹片全部混在一起。
真是顽劣又缺德的恶作剧。
无论是竹简还是帛书,上面都没有句读,全是密密麻麻的文字,本来就难以排版好,还有好几册不同的书混在一起。
易殊起身将竹片全都放在一个空篓子里,看向渐渐落下的太阳,平静地开口:
“这可能才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