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远处传来低沉整齐的轰鸣声,像是暴雨夜的闷雷。
易殊军中的一个小将领连忙跳下马,俯身将耳朵贴向地面:“不好,有大批人马前来,听声音恐怕有十来万人。”
小将领心里一沉,易殊军队统共也才十万,更何况内阁大库里估计早已没有处理事务的大臣,似乎全是提前安排进去的武装部队,还不知有多少人。
看来是中了计,难怪今日攻西门如此轻松,原来是请君入瓮,准备内外夹击。现在就算杀进内阁,也会被众多护卫堵住,根本不能在禁军到来之前上到顶楼,更何况这支部队是轻骑,准备以速度取胜,根本没带攻楼的装备,要想保全大局,为今之计只有撤退。
众将士似乎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虽然从加入叛军开始就已经把生命置之度外,但当死亡的阴影真的笼罩下来,所有人还是开始不可控制地慌乱起来。
李自安看那抹白色的身影在军队中指挥谋划,终于稳住了乱掉的军心,似乎是集结起来准备杀出外包围圈,逃出宫门。
转瞬之间,局势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叛军的势在必得已经变成了落荒而逃,李自安周围也从刚才的空荡荡变得挤满拿着盾和弩的侍卫。
李自安不知该作何表情,只听石凌云云淡风轻地吩咐闻喜:“把天启弓拿来给太子。”
天启弓一直供奉在祈德殿,这下去少说也要一刻钟,李自安也只好命令亲卫追云前去拿玉扳指。
然而不过弹指间,闻喜就小跑着把沉甸甸的天启弓奉上来了,就连独属于天启弓的羽箭也有小太监呈上来。
准备得过于齐全,看来天启弓也是太后早就备在内阁中了。
李自安别无他法,只能地接过弓箭,调试了一番。
石凌云眼神示意了一下小太监,就见其走到栏杆边朝叛军方向喊去:“大胆易殊,今日竟敢谋权篡位攻入皇宫。既然你狂妄自大如此,我且问你,九年前让太子在狩猎场被贼人掳走是不是也是你?”
狩猎场一事曾经让整个皇宫震怒,作为整个皇宫最尊贵的小太子,李自安从小锦衣玉食,谁都怕磕着碰着,居然在猎场被贼人行刺,在空无一物的漏水山洞忍饥挨饿地待了两天。
猎场负责人员和太子身边的侍卫上上下下直接被送去大理寺审了三天,最后仍是没有查出犯人。
不过这种罪名貌似有些荒谬,那时候自己好像才13岁吧,易殊当时才成为不到侍读一年,也不过才14岁,这个年纪并且在宫中举目无亲的小孩活下来都小心翼翼,哪来的权力人脉办这样一件大事。
李自安屏住呼吸,紧盯着众多盔甲前方的白影,阁楼上的呼声甚至不能使其回眸一秒。
只见易军中的小侍卫举起旗帜挥舞了两下,这是大圌军中常用的标志,意思是表示肯定。
这是承认了当年之事是他所为。
太后有些怜悯地看向李自安:“我单纯的孩子,肯定没料到有人从小就开始算计你。”
周围的环境就像失去了颜色,风声、人声、和下面军队马匹的嘶吼声全都暂时消失了。
李自安只觉得自己如坠冰窟,整个人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太后转头看了看周围的侍卫,以及已经出现人影的禁军大军,轻声说道:“禁军上下都在,好孩子给他们展示一下我们皇家从小培养的箭术。”
李自安沉默地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里已经恢复了往日平静。
他依言举起了代表大圌皇权的天启弓,又抽出一根周身画满特殊纹样的羽箭搭在了弦上,右手拉住箭尾向后延伸,弦越崩越紧。
‘唰——’
代表着大圌荣誉的羽箭眨眼间便射出,明明周围只有破空的箭鸣音,但是他仿佛已经听见箭头没入血肉的可怖音响。
大圌开国之君就以箭打天下,这把天启弓正是他一统乱世的武器。
由于开国之君的影响,大圌人都精于箭术,更何况李自安作为太子,从小更是在这方面特意培养。
箭准确无误地射向了统领军队准备杀出血路逃出宫中的白袍青年,似乎射到了腿上。
突然的偷袭使得对方差点落下马去,这时他周围的人才开始七手八脚地掩护起来。
李自安藏起不住发抖的右手,抑制住内心汹涌澎湃的情绪,转身若无其事地说:“皇祖母恕罪,风太大了,略有偏离。”
喘不上气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李自安猛地从床上坐起,汗水从他的额角滴落,胸口抑制不住地上下起伏。
他扫视一遍房间,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客栈。
刚刚浮现在他脑海里的不是梦,正是三个月前发生的事情。
那日过后,这段回忆就日日在夜里纠缠李自安。
“一切都会真相大白的。”
黑暗里传来一声他叹息般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