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久尘其实并不怎么怕冷,事实上,很久以前她怕冷过,在那个总是积满落雪的神武山上,只有她这个无法修行的人需要常年一身狐裘,而修真者们大多都是单薄外衣。
可早在楚葵为她梳理经脉,开启修行,后来修为稳步提升时,她就已经和寻常修真者一样,不惧寒冷了。
楚葵并不是猜不到,若久尘也知道楚葵心里清楚,可她们都默契地没有拆穿这件事,甚至在楚葵一次次搂着她入睡问她冷不冷时,若久尘会偷偷地运起真气给自己后背打上一道冰息。
若久尘喜欢楚葵的怀抱,早在十四岁那年就喜欢了,那时候她其实还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喜欢,可她就是很喜欢楚葵搂着她,担心地问她手怎么总是那么凉。
直到后来若久尘自己的修为也达到了傲人的地步,她才明白,那时楚葵的修为比她高出整整两个大阶,又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她的小动作呢。
这一次楚葵没有去抱她,楚葵拉着她坐下,目光中只剩下严肃。
“阿尘,你并不怕冷,对吗?”楚葵说道,“修真者都不惧怕寒冷,曾经你的身体或许有缺陷,但绝不是现在。”
“你怎么了?”若久尘心里咯噔一声。
楚葵目光下移,直视若久尘的衣领:“你的衣服下面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
这其实是一句十分孟浪的话——如果不看说话者那严肃到近乎凶狠的目光。
可是若久尘明白楚葵在说什么,是她一时大意了,楚葵从来就没有相信她怕冷的说辞。
若久尘说她怕冷,楚葵便在极北之地的帐篷里燃起篝火,但凡身上有一点儿寒气便不敢靠近。
这是山洞本是阴湿之地,即便有红果除湿,房间里也是充斥着刺骨的阴冷,比极北更甚。
若久尘已经很长时间未曾在楚葵面前脱下外裳,理由是怕冷,可这样的说辞原本就站不住脚,楚葵信了,是她愿意信,不是她真的傻。
这一次,楚葵紧紧地盯着若久尘的眼睛,而若久尘则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好像每一次都是若久尘问,楚葵沉默,这样的场景却是头一回。
楚葵衣袖中的拳头捏得咔咔作响,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若久尘,不相信这是若久尘会展现出来的状态。
突然,楚葵伸出手便要掀开若久尘的衣领,若久尘一惊,下意识地推开楚葵,两人的动作都有些大,若久尘没有收力,楚葵被推得一个踉跄跌倒在床沿边。
若久尘也被自己的动作吓得一愣,凑过去要扶起楚葵,楚葵死死地抿着嘴唇,狭长的眼眸透露出隐忍的怒火。
“阿葵……”若久尘有些慌神,不知道该作何解释,这是她第一次真正面对楚葵的怒气。
楚葵并不是第一次展现怒火,可是每一次,她都是将若久尘护在身后,将冰冷的敌意刺向敌人,那时若久尘感受到的只有温暖。
若久尘忽然觉得委屈,明明楚葵瞒过她那么多事,关于她的身世,关于她的一切,楚葵一个字也没提。
若久尘又觉得荒谬,细想下来,她们两个人本就从未平等过,所有事都是楚葵去看,去想,去做,去选择,而若久尘更像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附庸。
其实挺可笑的。她的命就是楚葵给的,楚葵背着她走下神武山,背着她走向有风镇,又一路将她护在背后,走过了这些年。
她应该永远不去思考任何事,等着楚葵处理完,将结局双手捧到她的面前,然后心怀感激地收下。
楚葵收拾世界,她收拾楚葵,多浪漫的词汇啊。若久尘忽然有些想笑,不笑楚葵,笑自己。
她像是楚葵掌中的玩物,楚葵珍视她,爱护她,甚至视她如命,多年来一如既往不曾变过。
若久尘从未怀疑过楚葵对她的重视程度,这世上再不会有第二个人对她如此倾尽一切了。
可她想要得更多。
不知从何时开始,贪婪的欲望铺满了若久尘的胸膛。
她要的不止是珍视,不止是爱护,她要做一个完完整整的人。
她想要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选择权,无论她的选择是不是楚葵,都无人可干涉。
而不是被楚葵禁锢在身边,像当年在神武山脚下时那般,若久尘感觉得到,如果当时的她敢说一个不字,楚葵的手刀下一刻便会落在她的脖子上,将她强行掠走。
其实我一直都在选你,可你从不曾给过我选择的权力。若久尘在心中叹息道。
这是两人第一次真正的交锋,若久尘最终败下阵来,她轻靠在楚葵的肩上,柔声说道:“是伤痕,极北之地与刑天战斗时留下的伤痕,很难看,不想你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