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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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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坟前伫立良久,忽然像再也忍不下去似的,冲上去把坟头的祭品砸得稀烂,要劈墓碑时被听到动静赶来的百姓掀翻在地,当成疯子痛打一顿轰开了去。

那一日裘平生喝得烂醉,方未艾大半夜的在酒铺寻到他,他正扯着店家的领子撒酒疯:“你说谁死了?你放屁!他打了大大小小那么多场仗,不论是赢是败,受了再重的伤,每一次都会回来。你知道个什么?”

方未艾忙道着歉把人分开,付了酒钱扛着自家师父就赶紧往外走。

这蛮不讲理的老头认出了他,继续颠三倒四地念叨:“你也听好了,你师兄那么精,谁死了他都不会死!他就是忘了……忘了回来的路,忘了自己是个将军,他没死,他就是忘了!哼,忘就忘了,有些根深蒂固的毛病他定然改不了。那小子骨子里就是个嗜甜怕冷的南蛮子,他吃不惯北方的东西,就一定会往南去。”

裘平生嘀咕到这里,眼睛骤然亮了起来,捶着方未艾的肩道:“对,对!南方,雁安……既然找不到他,我就回雁安去,我守株待兔,等着他送上门来!”

方未艾背着那自说自话的疯老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夜风里。肩头被裘平生捶得发麻,他想挤出个笑来哄哄自家师父,可北疆的风吹得人眼睛疼,方未艾还未开口,眼里的泪先一步落了下来。

如今,七年过去了。

当年战功赫赫的定远伯逐渐被人淡忘,师父也走了,揣着经年旧伤的只剩方未艾一个。

他将这些沉重往事堵在心中太久,此刻吐露出来,才发觉自己这些年被侵蚀得不成样子,一颗心千疮百孔,早就快撑不下去了。

“师父这些年过得太艰辛。”方未艾几次说不下去,哽咽道,“九隅,多谢你陪着他。”

祝予怀敛着泛红的眼睛,微微点了点头。

*

祝予怀第一次见到裘平生,是在祖父的丧礼上。

寒泉翁的贤名无人不知,讣闻一出,上门吊唁者不计其数。裘平生从北疆一路风尘仆仆赶到雁安,半道听闻了寒泉翁亡故的消息,拐了个弯往温府去了。

祝予怀那时尚年幼,陪着祖母披麻戴孝地跪在堂前,像覆了风霜的偶人,脸上半分血色也无。

他身量本就单薄,拢在一身缟素中愈发显得形销骨瘦。宾客来来往往,看到他这副模样,除了道一声节哀、叹一声可惜,一句也不敢多劝,连靠近都禁不住小心翼翼,生怕将他碰碎了。

可偏就有不长眼睛的碰了。

裘平生一进门,隔着满堂的人一眼瞥见堂前穿着孝服的祝予怀,忽然疯了似的喊着“俞白”,在一片惊呼声中挤开人群,脏兮兮的手猛然钳住祝予怀的肩膀。

那一下按得用力,肩胛的疼痛把祝予怀从失魂落魄中拽回了神。他回过头,先看清了裘平生脚上破旧的草鞋,和他裸露的脚上触目惊心的冻疮。

人群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离得近的宾客想把人拖开,又怕激怒这疯子,误伤了寒泉翁家的小公子。众人迟疑着不敢贸然去拉,却见祝予怀自己慢慢站了起来,对那疯子道:“老人家请随我来。”

声音哑得惊人,显然是哭伤了嗓子。

祝予怀既没有问旁人这是谁,也没嫌裘平生身上的脏污,引着人去了偏厅,找来双布鞋和冻伤药递给他。

彼时祝予怀只是个十岁的孩童,光看背影是与江敬衡年幼时有些相像,但两人毕竟岁数差了一辈,裘平生早反应过来自己叫错了人。

正手足无措着,他看到那布鞋和药膏,愣了半晌才道:“给我的?”

祝予怀闷闷地点了点头。

裘平生看着他脸上的泪痕,有那么一瞬,觉得自己兴许和这孩子有缘。

一个失了祖父,一个丢了爱徒——同病相怜的缘。

裘平生没有接他手里的东西,只问道:“你就是阿怀,是么?”

祝予怀迟疑一瞬,点头。

“我与你祖父是故交,他在信中时常提起你。”

裘平生从身上包袱里摸出两本皱巴巴的书册,语气诚恳,“我明日便要走。这是我的手稿,你且收着,算是给小辈的一点见面礼。论学问我不及你祖父,但论见闻,你祖父远不如我。你看了这两册手稿,倘若愿意做我的徒弟,便去落翮山找我,我把我毕生所学都教给你。如何?”

这番临时起意的话匆忙而又唐突,在丧礼这样的场合,更显得一言难尽。

祝予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他接过那两册书,规规矩矩地施了一礼,嗓音嘶哑,口吻却很坚定:“冻伤不治会落下病根,您先上药吧。”

礼数周全恭敬,却又极巧妙地拿捏着分寸,甚至还十分微妙地透着一丝冷淡——大约是对“你祖父远不如我”这句话有点意见。

裘平生怔愣半晌,忽而笑起来,笑着笑着,不知为何眼眶有些泛红:“怎么跟那小子似的,都是一副不好骗的聪明相。”

祝予怀没听懂他的意思,只看着他抹上了冻疮药,换上了布鞋,便转身回了灵堂。

再后来丧事了却,三个月后,祝予怀带着那两册手札,辞别祖母,踏上了去落翮山的马车。

一晃眼便是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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