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看,粉末会飘进眼。”
视线被剥夺的片刻,江璩放任自己失神。
他听见黑板被一点点擦干净。同学们还没走完,但是莫名奇妙都放低了音量,窸窸窣窣地互相催促着走人。走廊外面畅快的笑声,喧哗的叫嚷声,渐行渐远。还有——
自己和谢擎云的心跳声。
间隔着扑通扑通,又好像逐渐重叠。
他的胸口应该还有手术留下的疤,几乎只隔着衣服的距离,江璩忽然在温热以外感受到了胸腔紧缩到神魂震荡的痛楚。
他心想自己真是个蠢货,为什么要因为梦里的臆想迁移到身边活生生的人呢?
谢擎云擦完黑板,给他腾开位置画画。
老班其实也不太爱应付主题黑板画这些杂事,嘴上说充分调动学生主观能动性,自己审核把关就好,实际上全权交给他们自己完成。
而审核,江璩也怀疑这点工作就在她交代补充个羊角的时候就完成了。
他依循原来的图文设计,在旧图的大概位置上调整神兽的姿态,留下的空白以后再补充别的图文。
看着头上顶个羊角的特洛尔斯被当做神兽一点一点地被描画上黑板,江璩总觉得有些幽默。要是以后暴露了,干脆就这么装吧。
他画得认真,竟然忘记问谢擎云为什么不回去。直到外面天空一阵闷响,淅淅沥沥又下起雨来,他才如梦方醒。
此时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来不及关心天气,谢擎云先发制人:“这几天怎么不理我?”他坐在后排的一个空位上,修长的腿斜斜垂落下来,这无处安放的帅气简直令人嫉妒。
江璩记得那个空位是杜明的吧。无所谓了。
“哪有……我们做学生的,当然是以学业为主,偶尔疏于社交很正常。”
“以学业为主,疏于社交……所以你跑去找衡嘉阳,搅黄了女生的告白?”
江璩嘴硬:“我只是把校服还给他而已。不可以吗?”
“那不要不理我,不可以吗?”
江璩愣住,手上粉笔一抖画出一道歪斜的痕迹。窗外闷雷声响起,掩盖在夜色里的阴云堆积,大雨如注,溅开的水汽一下子溢满了教室。
“可能生病太久,我已经不知道怎样去维系一段友情……”
他的嗓音很低沉,仿佛是华贵的弦乐器里流淌出来的音色。他低着头说话的时候垂下来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减弱了他出色到过分的容貌的攻击力,在这个雨天里湿漉漉的。
“……你是我病愈后的第一个朋友。”
江璩像是雨里摇曳不停的树枝,只有被内疚浇得五体投地的份儿。
魔域玫瑰园出身的他不是不知道绿茶的演技,魅魔们可以为了任何想要的东西扮演出楚楚可怜的姿态,也许是一段好看的绸缎,也许是几样珍稀的香料。
他们可以辨认虚假的手段,却不懂得如何应对与利益无关的感情。
到底谁才是魅魔?
江璩在脑袋被冲昏的时候,说了很多颠三倒四、自己事后都不愿意回想的话,什么“你人那么好以后一定有很多朋友”“你很优秀不要妄自菲薄”“只要你愿意我会一直陪你”之类的。
他们身边的同龄人可能都已经成熟得撕心裂肺爱了恨了好几个回合,他们还在说这些幼儿园的小朋友可能都嫌弃幼稚的傻话。
可是谢擎云笑了,他就这样被哄好了。
特洛尔斯版獬豸画了个大概,时间也不早了。
谢擎云从没人爱的大可怜恢复了他的高冷豪门大少的人设。
按照他的人设,他在看到江璩抖擞自己那把小小的雨伞时,就应该撑开自己那把劳斯莱斯附赠的直柄伞,将小江揽入自己的庇护之下。
但是大少爷嫌这么大的伞带了太累赘又浮夸,自己不常单独出门,也就没有带伞的习惯。
江璩的雨伞在此刻就成了唯一的依仗。
即使有人看到谢擎云没带伞,跃跃欲试地想要上前搭讪,他也视而不见。
江璩挽起了衣袖裤腿,招呼谢擎云一起走。江璩的个子比方思源还矮一截,在谢擎云面前更不够看了。
伶仃的胳膊抱着书包还要打伞,不但吃力,伞还盖谢擎云脑门上。这样两个人走,就算没有直接被雨淋,溅起的雨水也能把他们打湿。
谢擎云脱下校服盖在江璩头上,不顾他的疑惑,接过伞搂紧他在雨幕里慢慢走。
这样一来,江璩的肩膀就不会被淋湿了。
出校门的时候,值班老师突然叫住了他们,江璩嘀咕着下这么大的雨还要检查校徽,说:“老师,我们都是走读生。”
值班老师听到他的声音先是一愣,也没检查就挥挥手放行了,“知道了,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雨这么大,也没那个内宿生会跑出来吧……”江璩小声嘀咕。
校门口的值班老师也在跟同事嘀咕:“遮得那么严实,我还以为是早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