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回我之前说神女造谣能力低下的话,她造谣水平还行,刚刚她说的确有其事,我的确提剑追过去了,但主观上我到底是要杀相思,还是救她,那只有天知地知还有我知,我难以自证。
意识回归,身体的控制权又落回到我这里。缓缓睁开眼睛,殿外战神长身玉立,穿着水纹绣样的冷月白衫,正在桥边等我。
我忙跑过去,“师傅!”
“你无需为我担心,渡给你的神力,不是我的。”
原以为只是江湖救急,没想到竟给了我这么多。
半息之后,我追问体内澎湃的神力究竟从何而来,相比之下,白玉真渡我的那点神力,连一滴水都算不上,这种感觉……甚至超过了绵绵赠我的凤凰羽,一开始我只是怕战神损耗自己来贴补我,但听他否认后,我反而更要弄个清楚。
“不必再问了。”话音隐隐含着责怪之意。
世间万物,往往此消彼长,不知为何,一瞬间我联想起夷林剑上的血——他给我的,会不会就是不周山使者的本元结晶?
都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凭空消失的不周山使团,到底去了哪儿?会不会是夷林杀了人,融了她们的本元结晶,交给战神处置?
隐约猜到了神力来处,我忍不住干呕起来,战神没有怪罪,他只当我是一时不适应,说:“有事要交给你去做,你能做好吗?”
他的话无异于是种默认,本压回胸口的恶心又返上来了,张口说了一个“我”字,就不得不闭嘴,紧咬牙关,我能感觉到,那些神力融入我的神魂,散到四肢百骸,缓慢而决绝,与我一寸寸混合均匀,难以分离,现在我的每一个细胞里恨不得都有一份死人的遗物!
好恶心啊,理智压不住真实的感受,我急促地喘息着,才能吸进一点空气,“师……师傅……我……我……”
他人的毕生修为,即便是“遗留物”,那也是一笔不菲的“财富”。战神没有丝毫犹豫,大方地给了我,如此厚赠,我应该马上谢恩,可我却想让战神把这些神力收回去。
“心魔”卷土重来,“云筱”的低语又出现在耳边,她说你一路走过来,脚下的尸骨堆成垛。
就在“云筱”笑话我吃人时,金铃一震,“师……师傅……”猛然惊醒,我满头冷汗,眼前是男人的失望的眼神,顿时犹如一脚踏空,心脏坠落,又被勒紧的麻绳猛地拽起,悬在峭壁之上浮空,没有着落。
他冷着面孔,又问了一遍:“你能做好吗?”
显然是又给了我一次机会。
“我……我……”满脸哀求地看着他,能不能不要逼我,过度的紧张在我与真实世界之间立起一层鼓膜,舌根发紧,心脏一圈圈胀大,仿佛一张口,就会有什么污秽的东西迸出来,让我在他面前丑态毕露,“没出息”我不想听见这三个字。
难怪要同我解释他没有苛待神女,原来是物伤其类,本质上我和神女没区别,他怕我多想,忧心自己哪天也会落得同样的下场,提前去找退路,便不会再实心实意地为他卖命。
仅仅是想象自己有可能会辜负他的期待,我就要被紧张感压垮了,还不如一开始就被当废物看。
刨根问底,无非是想要求个心安理得,谁不想让自己的良心舒服呢?他本来可以糊弄我,随便编个来处,但如果我连这点心理包袱都不想背负,那接下来的事,我更是无法胜任。
“你此刻虚弱,需要充盈的神力助你对抗‘心魔’,我便给了你一些,其余的,你不必想那么多。”
可是,你明知我有“心魔”,还给我这种明显会产生业障的东西!这压根不是帮我!是在害我!
仿佛听懂了我的心声,男人疲惫地轻叹,背过身去,指节分明的手扶在石栏上,与文渊帝君繁盛的花鸟山水不同,男人的仙姿是秋高云淡的写意孤清,他叫我说:“云筱,本尊观你行事,你胆大心细,颇有主见,功利心不重,甚至没有,想要的,仅是在人前证明自己,这是本尊欣赏你的地方,但你的缺点和优点一样明显。”
“你本就爱揣摩他人意图,倒也不是存了害人之心,只是……好似不活在他人的期待中,你就无法安心,如此一来,你便常将自己逼入死巷子里去转圈子,想些无用之事自苦。”
“…………”
无用之事?不由得心生怒火,你让我“吃死人”难道是什么正途吗!这能怪我吗?什么狠人能面无波澜地将它们吃下去?
“记住,能解决的事才需要想,解决不了的,不要耗费精力,一分一毫都不要。”
“陶染……”听到这个名字,我的心猛然一沉,他继续说:“他是本尊的弟子,他死了,我便不再想他,你呢?你是不是还常想起他?”
“……………”
“你想他是为了什么?到底是他的错,还是你害了他,翻来覆去想这些事,能令他活过来吗?能让你不再愧疚,放过自己吗?”
“你总想着这些,只会让你越来越软弱,你很怕当坏人吗?那懂得反省自己的人,是不是无论她做了什么,都可以算作是好人了?要本尊说,你此刻的痛苦煎熬,无非是另一种虚荣而已。”
“你想通了再来找我。”
“师傅……”听到逐客令,除了唤了声师傅,我说不出别的来,他没有逼迫我,我已然让他失望了,“心魔”本身就是无法排解出去的软弱,我消化不了它,也不愿承认它的存在,它便以扭曲的姿态影响着自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