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内心狂风大作,吹得凌乱。现在是问这个的时候吗?一时间给我问不会了。
但只是一瞬的晃神,我发觉他正一转不转地盯着我的脸瞧,猛地意识到这还是考验。
“你那时……很努力。”我面不改色心不跳,随口捻来的答案连自己都不敢细想,“嗯,对。你那时很努力。”
人想象不来自己没见过的东西,言多必失。我深谙其道。
如果不是错觉,二号机的身形更加卑微。
西洲年嘴角似有若无的笑容也终于坚持不住,转而变成了一种濒临破碎的硬撑。
我立即摆出懂事的样子,用每天上下班都会对着地铁玻璃排练的表情管理能力,若有所失地皱着哀伤的眉:“算了,此事不能强求。我明白的,你与我……早就近乎恩断义绝的份儿上了。你传御医来,这孩子与我没有缘分。”
自我能够和他人改换命运之后,就模模糊糊地对生活中的事有了一个个人体悟。
世界上任何有可能发生的事情,都需得有人去实践它。
有时候你把别人的事情干完了,那人就不会再走这条路了。
西洲年兴许是有微弱的执拗想与我断离,可我这样说完之后,他慌了。
“原来如此……难怪,难怪你转变得这么突然。竟是因为这种缘故吗?”
我心花怒放又面若寒霜地目睹着他一步步掉到这个圈套之中。
“我做的事,我自己认了。我会和父皇请罪,让你留下。”西洲年想了想,把披着的衣裳穿上了,“我现在就去。”
……
等待的时间很无聊,我坐在圆凳上,无所事事地打量帐子里的东西。
这里应该是西洲年会客的堂亭,也就是外帐。再往里走是处理书文的区域,寝居的空间则更深,要绕过一道屏风通向另一个空间。
我不好意思乱走动,就随便拿起手边摆在榻上的书,翻开全是西凉语,又很无趣地放下。
【叮咚】光屏来消息了。
长生天的对话框经过一阵电流波动之后,慢慢稳定下来,就像她在赛博世界里打了一个悠长的哈欠。
长生天:哇哦,你刚刚哄那傻小子的假话我都看见了,劝你不要轻举妄动,你的每一句话都被本尊记录在案成为呈堂证供……哎,我今天也算是开了眼,你这小妮子说自己是来我们这儿上班的,莫非平时上的就是这种班啊。这不就是诈骗吗?
我说:“上班就是诈骗。”
长生天:啧啧。
过了一会儿,长生天又说:如何?想到什么法子救我了吗?
“哪儿有那么快呢?”我没好气答,“这才刚过了一天,我现在事情很多,别给我上压力。”
长生天:压力?
我懒得解释,问她:“你怎么把自己关进神像的?”可能是我们认知世界的方式存在很大偏误,长生天自述的事件始末对我而言总是很抽象。
我现在还是想不通。
如果破像就能破局,如果是这么简单粗暴的物理方式,何至于让她困在这儿整整三年?
神为什么会反过来被仿照自己造就的死物压得不得超生。
“Nonono. ”顺带一提,长生天和我学了很多新词,“你要廓清一个概念,并非我像闭户入室一样将自己‘关’进去,是我进行了某种仪式,实现了神的降临。”
仪式?
我想到黄昏时分的“填像”,“是那样的仪式吗?”
“不太一样。填像是西凉人习俗,人人约定好如此做,便做了。这还远达不到仪式的概念,仪式一旦实施,必然有某种因果的必然性。”
必然性?
我想不明白。
长生天也很苦恼:哎呀呀呀,能有什么办法和你解释呢?思维定万法,万法懂不懂?我问你,世间万法的起源是什么?
我即答:“如如?”
长生天大骇:什么乱八七糟的?谁告诉你的。
“没事。”我尴尬地搓了下鼻子,更加怀念故乡的风霜。
没曾想长生天解释不来的“仪式”很快来了实例。挨到近子时,外面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好大的阵仗,可能要有近百人。
随后帐门被掀开,困得迷迷瞪瞪的我看到一名面色凝重的女人踱步进来,有点儿眼熟,但大脑放弃了将那张脸对号入座。
女人狠狠剜了我一眼,环顾屋内,西洲年的亲卫无一不在地行礼,我这时候都迷糊了,有样学样跟着跪下。
她的视线越过众人,看到一旁的矮桌,身子也跟着走过去。
接着女人好像抄起了什么,朝着我手腕一扬,一杯冰冰凉的液体带着清淡又独特的香气迎头洒下来。
“妖女贱妇!害得安载像什么样子。我从第一眼见你起就知道准没有好。”西凉王妃冷笑一声,掰过我的下巴,“也是,你们东梁女人十之八九就是狐媚子,难登大雅。”
她冷笑一声,旋身走到帐子正中的扶椅。
我抹了把湿漉漉的脸,默默伸出舌头在嘴角舔了舔。怪不得散发这股气味,原来是酒啊。
这一出闹得我也醒了,看了看那盏泼酒的空杯,想起是西洲年刚刚倒的。再看了看他之前倒酒的壶,好大一个,分明是用来装茶的那种圆肚子。暗自心惊。
这小子装了满满一壶的酒,是打算自斟自饮恨西北吗?
看来他受的刺激很大。
【叮咚】任务成功。
啊?我正想得入神,被突如其来的奖励界面吓了一跳,发蒙地点开提示。
【素来不和】你与西凉王妃素有龃龉,终于在某一日爆发了更激烈的矛盾。任务要求……
死去的记忆重新回到我面前,前些日子惦记不来的事情,现在阴差阳错还是找上了我。
长生天忽而激动地从通讯录里弹出:对!就是这个!
长生天:就是这种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