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当做没看见,绕开林帛圩往外走,林帛圩立即跟上她。
再没了之前的赖皮,而是很热情。
他刚在路边买了小笼包,还是热乎的,递给连翘,“我看你那么早就坐车来这儿,气色也不太好,肯定没吃早饭。这早饭你拿着吃,算我对你表示感谢,一点点心意。”
连翘看他一眼,有些疑惑,“……你有钱刚才怎么不还面店老板?”
林帛圩不好意思地绕绕后脑勺,“……那还不是因为我身上的钱只买得起这个,哪儿能还他啊。”
反正今天暂时也没什么事情,连翘和林帛圩坐在附近一座公园的台阶上聊天。
林帛圩问她:“我是不是看起来像个坏人?你好像很排斥我。”
连翘诚实回答:“看起来倒是还好,但是你一开口说话吧,就特别像。”
“为什么?”林帛圩追问。
“因为你这个人在外面的一贯作风就是坑蒙拐骗,”连翘格外笃定地看远处的林木,“不过你放心,我已经上过一次当了,绝对不会再被你骗第二次!”
林帛圩哑然。
他想起来上次还在路边一家烤肉店看到连翘在里面端菜擦桌子打工,于是便问她,“你是不是生活条件不太好?一个女孩子大晚上跑出去干活,多不安全。家里有亲人吗?他们现在在哪儿?”
“我家里的事是我私事,咱们才认识多久,我可不敢轻易告诉你,”连翘接着说,“不过嘛,至于我打工这件事,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要是好奇,我倒是也可以跟你说说。”
恰巧此时,一个小男孩正在公园遛狗,于他们面前经过,林帛圩认得这类品种的狗,随口对连翘说,“这么巧,你看,这种狗我记得很贵来着,好像要好几万。这小孩家里肯定条件不差。”
“几万??”
连翘的目光顺着林帛圩指的方向看过去,听见他说这话以后,瞬间不淡定。
她默默感叹一句,“……原来一条狗都比我值钱。”
林帛圩不解,追问她,“啥意思?”
“我是负的。”
林帛圩疑惑。
“负……的……?”
“对啊,现在的我负债累累,可不就是负的。”
“负债?你欠谁钱了?怎么欠的?欠了多少?”
连翘偏头看旁边坐着的林帛圩。
岁月在他的眼尾留下痕迹,但他这样没心没肺的人肯定活得很轻松愉快,所以即便快五十岁了,看起来仍不显老。
连翘想,反正她也没什么倾诉的对象,林帛圩就是个陌生人,说了也不会有多大的影响。
便也不隐瞒。
她用手比数字,神色镇定,“六十八万九千三百二十七。”
林帛圩诧然,“干什么玩笑,你?一个小姑娘,年纪轻轻就欠了一屁股债?”
他一边感叹,一边用手朝她竖起大拇指,“你是这个。”
林帛圩不禁好奇,“你做了什么,欠别人这么多钱?”
连翘理直气壮,“这个你就管不着了,”她有意撇开话题,“不过嘛……其实有时候我看你也挺心酸的,因为你会让我想起从前的我。我以前也像你现在这样,一无所有。”
林帛圩听说连翘一个星期内能分别做五份不同的工作,不禁感叹她是个时间管理大师。除此之外,他还有个疑惑,“你说你都欠别人钱了,读大学的学费交得起吗?”
刚才一直小嘴叭叭个不停的连翘忽然顿住,她看着远处的薄云成片,蓦然想起来榕城的第一天时,在布朗熊里发现的东西。
她突然变得难过。
因为布朗熊的里兜放着的不是别物,而是钱——李空山为连翘准备好的、大学四年的学费钱和生活钱。
只会多,不会少。
那是他攒了好几年,全身上下能拿出来的所有。
连翘看到布朗熊里藏着的钱时,才恍然明白——其实李空山早就知到她要走了,可是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只是尊重她的选择,默默让她走。
她想起自己那时为了顺利逃脱编制的谎言,更加于心有愧。
可是那时的他在她面前依旧没哭也没闹。
一旁的林帛圩不知道连翘想起了什么伤心事。
因为他明明什么都没说,连翘看上去却快哭了。
他变得慌张,“你别哭呀,我可什么都没做,”他侧着身子,用手帮连翘一起朝眼睛扇风,试图劝退想要出来刷存在感的眼泪。
连翘仰起头,长长地深呼吸,给眼睛扇风,缓和自己的情绪,“我没事,我好得很。”
真的很好吗?
她的声音已经发颤。
林帛圩问连翘是不是想起了谁,连翘没有回避这个问题。
望着郁郁葱葱林木之后恢弘壮阔的高楼大厦,她说:“对,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哎唷——既然是很好的人,你伤心啥子喃,他对你好,肯定是因为你本身就好的撒——莫哭了喔——”
林帛圩拉长声音,给连翘扇眼泪。
“我不好,我一点儿都不好,甚至很坏。”
连翘低下头,原本憋回去的眼泪啪嗒落下来。
“以前的我为了能离开,自己一个人走,总是一次又一次骗他。”
“每次开学交学费的时候,我总把费用往高了报,想把剩下的攒起来当离开的路费和大学学费。”
“高三那一整年,我明明是走路去隔壁镇上学,却谎称要坐车,骗他给我车钱,这样,我又能攒一笔。”
“不仅如此,我还骗他说我想在学校买牛奶和零食,这样,又能骗他给我一笔钱。”
“从头到尾,我都亏欠他很多。在他心里,我应该是个大骗子才对。”
林帛圩眼里一阵落寞,他问连翘这个人真的有那么无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