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等姜棣棠被身侧嬷嬷唤醒时,宴上众人皆已散去,只有些太监丫鬟还在清扫场地。
姜棣棠起身,仍觉疲倦,正带着身后一众侍女准备往长秋宫去时,一个小太监从后方绕上来,拦住了姜棣棠的去路。
“县主且留步,奴才是东宫褚夫人处的。方才褚夫人有东西想给县主,但瞧着县主似是疲倦,便没有出声打扰,这才叫奴才等候县主,邀您再往东宫一叙。”小太监利落地说完一长串话,躬身在一旁等候姜棣棠回应。
褚夫人?
褚乐微寻她作甚。
姜棣棠面上不显,只回了小太监一句晚些时候就去,还是带着人先回了长秋宫。
又在长秋宫里呆了一个下午,直到用完晚膳后,姜棣棠才带着蓝溪悠悠地去往东宫。
薄暮鎏金,翠云高楼侵碧天。
也是催人倦。
直至姜棣棠在褚乐微殿里坐了下来,她一天的疲乏之意才消散了大半。
“瞧着你这模样,可是倦的很。”褚乐微唤人奉了茶点,又亲自去取了个盒子回来,置于案前,“前段时日本想着拿去给县主,但一直不得空。县主知晓的,妾身不擅大才,也就能捣鼓些什么茶与香料。上月妾身做了些香牌,有避暑的功效,只当是做县主先前帮我的回礼了,还望县主莫要嫌弃。”
“怎会。”姜棣棠伸手取出置于盒中的香牌。这香牌香气清雅,糅合龙脑沉檀与数味草药,闻之令人神清气爽,诚为上品。
她又同褚乐微道了几声谢,与人摆谈了一阵,瞧着天色渐晚,知晓不宜久留,便同人请辞离去。
踏出褚乐微寝殿不过几十步,姜棣棠便瞧见了迎面走来的谢徵。
看样子,像是刚刚回来。
今日碰上谢徵,倒是不在姜棣棠预料之中。
“臣女给太子殿下请安。”姜棣棠这次抢在谢徵走近前同人问安,将礼数做全。
谢徵正揉着眉心,看样子似乎是心中烦闷。听见有人问安也是有些不耐,瞧清姜棣棠后倒是神色稍微柔和了些:“起吧,从褚乐微那儿来?”
“是。”
“孤能在东宫陪她的日子少,她亲近于你,你若亦有此意,常来东宫坐坐也好。”谢徵微微颔首,然其语气稍显急促冰冷,与初次遇见姜棣棠时的和善大相径庭。
“臣女自然乐意。”姜棣棠垂眸应之。她微觉谢徵情绪有异,今日来此亦非为寻太子而来,遂再施一礼,欲告退离去。
然不知为何,竟在擦肩之际,将谢徵腰间所佩的香牌拂落,香牌触地,碎为两半。
“臣女并非有意……”姜棣棠急忙解释。
此亦出乎其预料之外。虽姜棣棠有意接近谢徵,然她亦非愚钝之辈,岂会于太子心绪不佳之际上赶着往人刀锋上撞。
“惠宁县主,损人之物,自当赔偿,不是吗?”谢徵出言打断她的话,语气淡然。
“是。”姜棣棠声色沉闷,拿出了方才褚乐微赠予她的香牌,递给谢徵,“这是刚才褚夫人予臣女的,如今臣女赔给殿下,殿下觉着可好?”
谢徵似被她逗乐,然笑意未及眼底,冷然道:“惠宁县主,借花献佛亦需择时而为。你方出褚夫人之寝殿不过五十步,便欲将褚夫人所赠之物转赠于孤,此举是否欠妥?”
姜棣棠没了法子,她又不会制香,总不能要她自己做一个。
“那殿下想如何?”姜棣棠不再低着头,而是直视着谢徵视线。
谢徵盯她半晌,似乎是猜到了她不会制香牌一样,诚心刁难她:“简单,劳烦县主亲自动手,为孤再制一香牌便是。”
区区一个香牌,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物什,换平日里碎了也就碎了,他根本不会在意。
但今日偏偏生了想逗逗姜棣棠的心思。
“可臣女不会制香牌。”姜棣棠这下才是真有些苦恼,常年如冰的神色都险些绷不住,她未曾料到谢徵会如此在意一个香牌。
“不会学便是。”谢徵现下倒是好脾气地同姜棣棠一道站着,“县主曾言,有缺方能趋近圆满,学习制香亦是精进之道。还是说,县主只是不愿赔孤?”
“臣女自然愿意。”姜棣棠应承了谢徵之语。她倒是没想过,昔日为引谢徵注意而随口之言,现在竟也能反噬到她自己身上,“只是臣女确实不谙制香之道,若成品不如褚夫人之技,望殿下勿怪。”
“孤允许你去褚乐微处去学。”谢徵原本只是戏言,但见姜棣棠神情真挚,便改了主意,“只要你自己做的,孤不嫌。”
“倘若臣女需时一年半载方成,殿下也不嫌?”
“只要孤在世之日能得此香便是。”
姜棣棠默然,旋即领悟谢徵之意。谢徵并非真的要朝她讨要香牌,不过是戏谑于她耳。
但她现在,偏偏就想做了。
有一个正大光明能接近谢徵接近东宫的理由,不是甚好。
想来钦文帝另选太子妃之事在即,她也应该早日为自己筹谋才是。
太子妃之位,她必须争。
若没有太子妃位,以太后之威,随时可置她于死地。
至少在这盘不知谁是执棋人的棋局里,她不能让自个儿死得那么难看。
“既如此,臣女必当竭尽所能。时辰已晚,臣女告退。”姜棣棠复向谢徵施了一礼,而后转身翩然离去。
谢徵目送着姜棣棠离去的身影,然后笑了出声。
有意思。
比他那两个良娣有趣的多,不是吗。
谢徵将地上碎了的香牌拾起,微风卷出满院香。
这一番,气味胜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