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霓下意识地一手捏诀,风刃没发出来,单烽却闪到他身边,一拳砸向窗边。
这一回,窗子竟然砸开了,露出一个……箩筐?
箩筐缓缓上移,露出底下穿白布宽袍的身体,身后还背了个更大的箩筐,装满了画笔和卷轴。
头顶箩筐,这是什么打扮?
箩筐怪人左手摇着只铜铃,铃舌甩动,竟发出嘶哑的人言:“你们都中毒了,须虔诚作画……”
中毒?
莫名其妙,他们一个个身强体健,除了……
难道谢霓的失忆,和这家伙有关?
单烽森然道:“你下的毒?”
他正要一把抓住这家伙,谢霓却道:“别碰他。”
箩筐怪人轻轻晃动着脑袋,探向谢霓的方向,筐子上冒出片片青苔。
单烽道:“你有点眼熟。”
他背后打了个手势,示意燕烬亭跟上。
画师抓住箩筐,不着痕迹地往下扯了扯。
“等你们画完了,自然就知道了。”
燕烬亭道:“何必这么麻烦。”
说时迟,那时快,他身后火狱紫薇枝桠暴涨,单烽两手抓住箩筐,轻轻一掀。
就在竹篓掀开的一瞬间,三人的目光齐齐一滞。
只见竹篓里头,竟然又套着一只竹篓。
单烽心道见了鬼了,手上不歇着,又掀一层,这小子跟竹笋似的,还扒不到底了,地上很快就堆了七八只竹篓,篾条交织的缝隙里,画师黑亮的眼睛望着他们,嘴角一翘,露出一点儿牙齿。
“你们认识我?”画师道,“我是谁?”
“楚鸾回!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
怒喝声,却是从画室一角传来的。
最后一道人影终于现形。
百里漱两手将画案一掀,咆哮起来:“楚鸾回,往哪儿跑!你有本事下毒手,没本事认么?交不出解药,我们玄天药盟绝不会饶了你!”
他向来面容苍白阴郁,很有几分刻薄气,此刻却面红脖子粗,把什么斯文劲儿都抛在脑后了:“小灵那么信你,你却拿她当药人,你简直,你简直——千刀万剐做药泥去吧,你这个肠烂肚穿气虚肾亏目赤面青狼心狗肺的烂人!”
随着他的痛骂,箩筐怪人轻轻晃荡着脑袋:“原来,我是个恶人?”
百里漱道:“你还有脸问?你这天字第一号的大恶人!”
箩筐里传来一声闷笑。
“那我就送你一株笋吧。”
箩筐的缝隙里,忽而钻出了密密麻麻的笋芽,极尖极细,瞄准窗框,发出让人牙酸的吱嘎声,如拉紧了弓弦一般。
单烽心中一凛,身上竟窜起一股寒气。
他伸手就近扯过一张画案,竖起来,挡住窗框。
扑哧一声轻响,那些笋竟然轻而易举地扎透了尺把厚的画案!
这哪里是笋,明明是无坚不摧的钢箭。
画室狭窄,房门都被封死,根本没有地方能退。楚鸾回这小子原形毕露,要把他们都射杀在这儿?
单烽顾不得许多,把谢霓往燕烬亭背后一推,道:“火狱紫薇,裹住他!”
燕烬亭也不多问,火狱紫薇的枝干立时向谢霓周身卷去,却被一只苍白的手握住了。
谢霓摇头,众人中,他体格最弱,那眼神中却像有无形的威势。
紫薇枝颤了一下,冒出了一星花苞。
谢霓轻轻道:“楚鸾回?”
箩筐怪人听到他声音,笋尖晃动,也学着道:“楚鸾回?”
单烽道:“霓霓,别和他多话,这家伙恐怕已是……”
谢霓道:“你有个很好的名字。”
此话一出,箩筐上的笋尖竟如喝饱了春雨一般,疯长起来,笋衣更是通红鼓胀,邪气四溢,几乎要爆裂开来。
单烽喝道:“贴墙蹲下!”
他身形一闪,已将谢霓整个儿揉进怀里,却见那密密麻麻的笋衣齐齐爆开了——花?
那花有碗口大小,仿佛许多金色的小手捧着宝塔般的巨笋。
单烽在慈土悲玄境见过,是佛国常开的地涌金莲。
这歹笋怎么还立地成佛了?
“我也很喜欢。”箩筐怪人笑道,“在忘了我之前,快解毒吧。”
窗子又轻轻阖上了,头戴箩筐的身影静静趴在外头,一道妖异的目光,如阴风般,穿梭在画室中。
众人心中不适。
百里漱又捶又踹,窗纸纹丝不动。骂累了,又要抄起画案去砸,没搬动,反而一个踉跄倒栽了回去,望着谢霓,呜呜痛哭。
“手,”单烽看了百里漱抓住谢霓衣角的手一眼,道,“别乱抓,这地方怪异得很,先解毒。”
百里漱强自整理心绪,两只眼睛都憋红了。
好在他对在场几人都算得上熟悉,前有单烽抢亲,后有薛云上吊,连看燕烬亭都有几分说不出的亲切感,仿佛见惯了家中呆头巴脑的盆松,忽而望见一棵苍苍挺拔的古松,不知不觉安心下来,全无谢霓那般腹背受敌之难。
谢霓道:“你是药修,可曾听说过绘药宗?”
百里漱啊了一声:“怎么会是绘药宗?”
他随口一提,倒把一旁沉默不语的燕烬亭招来了。
“你很惊疑?”
“这宗门早就被灭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