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和舫里怎么会下雪?
除非他正幕天席地,在暴雪之中,雪鬼环伺下,玩着烧琉璃的把戏!
“得了吧,收了你那丑东西,天底下哪有这么胖的犼,”单烽道,“我没拿他怎么样,你倒是把他气得脸色发黑,谁教你这么哄徒弟的?”
薛云道:“路上,什么路上?金多宝,你在哪儿?”
金多宝笑道:“到底是我徒弟聪明,不远了,为师已在白云河谷。”
单烽道:“行了,师侄,不用愁卖身抵债了,你师尊上赶着来还债。”
话音未落,薛云已见了鬼似的,一跃而起,单烽一把抓着他肩膀,扯了回来:“金多宝,你徒弟见了你跑得够快的。”
薛云牙关紧咬道:“放手!”
金多宝一面给胖犼捏出鼻子眼睛,一面正色道:“无焰,听话,我到之前,不要走动。”
他语气越是慈爱,薛云眼睑越是突突直跳,连带着半边脸孔都不自觉地抽动起来。单烽道:“听话。”
同样两个字,落到他口中,就只剩下明晃晃的恐吓意味了。
“你看不出来么?你师尊不是一个人来的。”单烽道,“你犯的事儿够大啊,连他都惊动了,难怪金多宝赶着来捞你。”
薛云道:“他?”
下一秒,他的瞳孔便是一缩。
小还神镜中,金多宝身后,茫茫飞雪之外,忽而腾起了一树烟花,看不见金红绚烂的全貌,唯见数点炽金色的余烬飞快坠落。
这玩意儿的恶名羲和弟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镇守紫薇台的神兵,火狱紫薇。乍看去不过是参天枯木,枝干如铁戟,通体皆是沉冷的黑光,和羲和舫翻涌的烈火格格不入。
但那冷肃的表象,就终止在枝干摇荡的一瞬间。
任何一点细微的磕碰,都会让铁枝瞬间煅烧为通红,没有任何的缓冲时间,便在冲霄的爆裂声中,迸发出铺天盖地的流火!
唯有历任的紫薇台主,能拔出这一柄神兵,化作羲和犯戒弟子终年不散的惨痛回忆——
火树银花,燕烬亭!
气浪翻涌间,小还神镜中的留影出现了一瞬间的扭曲。
薛云仿佛感受到了迫面的热浪,猛地后退一步,心中诸多恐怖传说齐齐翻涌。他运气好,当年擅闯太初秘境,被金多宝捞了一手,没落到燕烬亭手里,要不然可就轮不到面壁了,得整个儿地嵌进石壁里。
单烽远赴雪原后,羲和首害已去,却远不到众弟子肆意妄为的时候,燕烬亭作为舫中后起之秀,更携火狱紫薇而来。
他本人深居紫薇台,绝少外出。偏偏火狱紫薇的枝干足可笼罩整个羲和舫,流火横跨百里,瞬息即至。谁也不知道火树银花会在什么时候降临,或是被抓了个现行,或是在侥幸逃脱后的某日,燕台尊心念一动。
传闻最甚的,莫过于羲和两弟子并行舫中,某甲犯大禁,疑神疑鬼。
弟子乙欣喜道:“看,小呲花!”
天际金红烟缕一闪,仿佛烟花初绽,未等他向同伴指明,耳边已爆冲起一团炽亮到足可致盲的热浪!尘烟散尽后,地上仅剩一人宽的大洞,干将湖水喷薄而出,遍寻某甲不至,方知人已被就地砸进湖底火牢中。
火树银花,因而得名。
薛云年轻气盛,一度以“小呲花”蔑称之,以为舫里横算不得本事,直到十年前那破关一剑,真正令年轻一辈弟子为之战栗——
彼时单烽深陷白塔湖血案,被关入湖底火牢中,舫主昏迷,各峰首座在此案上僵持不定,率先发难的却是外人。
雷云宗宗主率大小十余宗门,以单烽昔年涂炭生灵为借口,悍然围攻羲和大阵,非要舫主亲自出面,交出其人伏诛不可。整座羲和舫皆笼罩在九天雷云化作的漩涡中。
等候他们的,却是洞开的羲和大阵。
方圆千里的雪鬼皆爆沸若狂,冲向羲和境。正当众人痛斥祸水东引的卑鄙手段时,燕烬亭孤身当关,折火狱紫薇一枝,只此破空一剑——
棘枝剑鸣三千里,漫天星火俱东倾!
雪鬼的啸叫是在一瞬间沉寂的。
铺天盖地的天火流星坠地后,天地间只剩雪鬼化作的白汽。众人却毫发无损,火树银花以令人屏息的威势和堪称恐怖的掌控力偏移一寸,抹去了他们身周的雪鬼,仅此而已。
“舫主传召,方可拜会,”自火雾深处传来的,是一道颇为年轻,却毫无温度的声音,泠泠仿佛铁石相击,“不速之客,便如群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