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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第八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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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人道:“这孩子,仍是有些福气的。她的事县里的大老爷知道,比知县大人更大一些的老爷可能也知道。即便大人们贵事多,暂时未理会,说不定哪天也能想起来。”

所以,挑到明处,乡长等人就不能继续装聋作哑,顺着钩大娘和她栓哥弟弟的意。

其中一位耆老问,可是栾怜儿有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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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屏冷声问;“是谁说的这句话?”

讲到这段的村民们又都说记不清了。

“多少年前的事,讲话的人早不在世了。”

“那婆子没敢编谎话,村里有郎中,一诊脉自会分明。”

“这姑娘算是有福,乡里正好有一位县衙的人,就跟老天特意派来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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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姓宽,名俭,乃县衙户房的一名书吏。据说系明经出身,颇有才干,入县衙时甚被看好前程,可惜性格太过刚介,得罪上司。旁人官越做越高,他却愈滑愈下,被贬成小吏,上司仍觉得他在衙门里晃着碍眼,于是捏个理由,遣他到乡下,管些村民争地,侵扰官田,丈量图绘之类难缠难办的琐碎事务。办好了无功,稍有纰漏必罚。

乡里照看栾氏孤女的这本烂账,起初也交给他理。宽俭精通算学,一理即明,稍一捋便抖出一堆线头。乡里赶紧求县里派活将他调开。可栾怜儿的事,宽俭已洞悉。

他这时饱经风霜,不像年轻时那么莽了,看出乡里和钩大娘栓哥达成了某种协议。只要栾怜儿不死不残,能熬到嫁人,钩大娘和栓哥怎么折腾,乡里都假装看不见。

乡里敢这么大胆,必疏通了关节,不怕宽俭这样没实权又不受待见的小书吏上报县衙。

于是宽俭没有硬碰,假装不理会,暗寻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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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留心观察钩大娘和栓哥日常举动。两人都说一口流利的官话,听不出口音,但饮食口味有别。

钩大娘爱吃猪油,每每吩咐怜儿用肥膘炼制,喝汤吃面都要放猪油,最喜吃猪油酥饼蘸白糖,连米饭也用猪油拌。

栓哥则无此好,他猪蹄大肘子不少吃,却只吃素油炒的菜,喜放浓酱。

钩大娘和栓哥对面吃饭,怜儿跪在桌边服侍,有时端错了饭,钩大娘即对她一顿拳打脚踢。

不过炼猪油剩的脂渣,钩大娘和栓哥都爱吃,钩大娘吃蘸糖的,栓哥吃咸口洒椒盐面的。两人闲时在房中廊下对坐,同吃一大盆油脂渣,你蘸糖来我洒盐,共品一坛老白干。

每每此时,钩大娘先入座,劈脸给怜儿两巴掌骂几句小贱皮把脂渣炸成这样,一脚将她踹开,让她滚去别处莫碍眼,再斜睇向屋内,媚媚地唤:“栓哥,来吃脂渣渣呀,香得唻~~”

宽俭遂断定,钩大娘的家乡或在南地,老栓像北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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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府辖下的县衙,身份审核极严,钩大娘的户册文牒应该难寻纰漏。宽俭推测她原本的弟弟可能已不在人世。两人都长年在外做工,户册需本籍衙门销改,钩大娘便钻空子让她的亲亲老栓哥哥冒用了弟弟的身份。

这对假姐弟真鸳鸯并非同乡,是在何处勾搭上的?

宽俭不讨上司欢心,但与县衙的几个文吏交情不错,遂写出老栓大概的年纪与相貌特征,又绘了一张图,托在刑房做事的友人秘密查一查,钩大娘在县衙做事时,牢中有无一个老栓这般的囚犯。

也怪老栓长得太有特色,没多久,被查出,他果真是多年前一桩案子的犯人,自少年时起就偷鸡摸狗,没做过一天正事,因体貌彪悍,当过打手之流,混世也不讲规矩道义,卖同伙坑帮派随手就干,衙门的人只纳闷他是怎么活到这把岁数的。

他上一回就是帮人看赌场时手脚不干净,被按个打杀人的罪名送进衙门。

本来判了斩立决,他颇有运,赶上先帝大赦,改发往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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钩大娘彼时刚随着先夫搬到顺安县,往牢里送饭时,与这厮对上了眼。

老栓在边地做苦工多年,钻了个漏子逃出,蛰伏回京城,据他后来招认说,是想报仇,发现当年的老仇人早被朝廷灭了,一时茫然,在街头徘徊之际,竟遇到来县城采买的钩大娘。大栓颇善认人,钩大娘胖了很多,大栓仍从她的尖发髻上将她认出,见钩大娘买东西十分豪阔,于是尾随,再相认,当年只是四目相对,情种心底,这时历遍种种再相逢,情种变火种,熊熊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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钩大娘说,老栓听到衙门派她照看栾怜儿的事,笑她傻,真把自己当老妈子。所谓生恩没有养恩重,这妮子爹娘已死,你这养母更胜过她亲娘,她孝敬你,天经地义,你们母女不分彼此,她的不就是你的?

老栓则道,是钩大娘对他说,她得了桩好买卖,小丫头片子爹娘诈了财主的钱,没福气花,全死球了。知县大老爷和财主家太仁义,这钱仍便宜小丫头了,还雇人养她。本是个小贱种,岂配这样享受?没天理!可惜大老爷盯得紧,不能剁了那丫头,先养着,管钱的那帮老头们肯定也舍不得等这丫头真长大了把钱一遭卷去婆家。凭什么,她配么?好哥哥呀,待咱们帮她受一受,也是替她消灾积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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钩大娘和老栓都有了些岁数,在公堂嘴硬时,受了点刑,没扛住,未待上报府衙,就死在了牢里。

账上损耗,都算成是被他们榨取。

宽俭也只向衙门说,他觉得老栓身带匪气,于是起意查证,意外发现钩大娘藏匿逃犯。其他的一概未提。

乡长村正耆老们并未担责。甚至在栾怜儿出嫁的时候,县衙还表彰了他们多年的辛苦。

栾怜儿嫁的人,就是宽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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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们评价宽俭娶栾怜儿一事都挺含蓄。

只道宽俭当年若直接干预或委婉促使,让栾怜儿择一位年岁相当,出身忠厚良善人家的郎君嫁了,他仗义救扶孤女之举必成一件美谈,说不定能在县志府志里留下姓名。

但他竟直接把可怜的孤女娶了,不按义士该走的道路走,县里经营十几年的感人故事有了一个不尴不尬的结局,他本人之前的举动也必被人怀疑是别有用心。

据说钩大娘在公堂上直接咆哮:“姓宽的跟我们是一样的人,大老爷怎么只抓我们不抓他?老娘伺候那丫头十几年,姓宽的才是那个直接摘桃的!就因为我们是穷苦人,他是识文断字的小老爷么!老天不公,老娘不服!!!”

县里此后没再提过栾氏孤女的事,时日一长渐被淡忘。

宽俭娶了栾怜儿后,旁人以为他会变卖栾家剩下的家产,带着栾怜儿搬到别处去,没想到他直接辞了官,住进村里。

这么做的缘故,有好事的分析,也是宽俭精于算计的体现。

由乡里代管的那笔财产,耆老们称,全被钩大娘和她的栓哥哥贪光了,甚至还亏空不少。耆老们好心,贴补了一些,拿栾氏的田产抵账。且仁慈大度,没有抵光,剩了点边角荒地,当是赠给栾氏孤女了。

宽俭若仅是一个仗义相助的县吏,大可以慢慢和乡里掰扯账目。可他要娶栾怜儿,县里和乡里硬卡,他也不容易娶,所以宽俭很机智地,没再提账的事。

栾怜儿名下的财产,只剩那处宅子跟一点边角荒地。

宅子不小,但里面死过好几个人,被火烧过。钩大娘带着栾怜儿一直住在西南角的几间屋里,本以为经她们盘一盘,若栾怜儿出嫁,这处算被暖过一道,不那么凶了。谁知钩大娘和老栓落网,宅子又添一层煞气。

曾有传闻,桢氏爷孙积年骗来的金银和栾生从安家顺出来的宝贝被藏在这个宅子内。钩大娘很信这个故事,借口种菜,和心爱的老栓哥哥把宅子里的地皮寸寸刨遍,啥也没翻出来。于是除了他们住的几间屋外,其余的地方更破烂。一下雨满院稀泥,天干燥风大时到处扬灰。

卖是肯定卖不了什么钱。

剩下的边角田地,又荒又贫,位置刁钻,亦不好出手。

所以宽俭决定先存在自己手里,暖上一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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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时三四十岁,曾娶过一妻,是顺安县裘学正的女儿。宽俭父母早逝,仕途不顺,娘子跟着他吃了不少苦,岳父见他就骂,要送他一座小院,宽俭傲不肯收,一直赁房居住。赚得少租不到什么好房。有一回得罪了上司,房东竟是上司的亲戚,寒冬腊月将他夫妻赶出。宽俭临时租了一处便宜房子,久无人住,满是灰尘霉斑。宽俭公务忙总不在家,收拾打扫全由娘子操持。娘子搬家受累染上风寒,打扫屋子又吸了霉灰,便得了肺疾。到处求医,仍越病越重,几年后香消玉殒,宽俭的一点家财也耗尽了。

旁人觉得他既穷又克亲人,前程也不像很顺,没人肯帮他续弦。未曾想他竟娶到一个有田有宅的年轻美貌孤女。

虽然孤女心智不全,宅是凶宅,田是荒地,但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呢?太好的也轮不到他。

对宽俭来说,已算捡到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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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俭住到村里,起初给人写文书讼状赚花用。他精通算学,熟知公文格式和衙门办事的规矩,字写得也不错,找他的人越来越多。后来他竟搭上了丁家。

又有人分析说,宽俭娶了栾怜儿住在渠里村,肯定多少碍了点安家的眼,而丁家是安家的对头,雇宽俭做事能顺便恶心恶心安家,他们欣然为之。

宽俭亦欣然接受,先给丁家做些拟信抄书写帖子之类的零碎活,渐得信任,一两年后竟当上了账房。

他这时确实像换了个人一样,不拧不犟,手段灵活。

栾怜儿那几亩荒地,他雇人整理耕种一番,种些巧样果蔬,采收后,最好的一批送给附近寺院和昔日的县衙同僚,剩下的赠送乡邻,自家食用。

他很留意与乡邻的关系,避开安家,沉敛不张扬。即便后来赚了钱,也没在渠里村扩买田地,只一点点整修那座宅子。先修院墙,再缓缓翻修各处。

栾怜儿变化亦很大,她起初只是一个又瘦又小的秀美姑娘,嫁给宽俭后,渐渐丰润起来,枯黄的头发变得浓密黑亮,仍懵懂无知,但双眼有了神采,面容常带笑意。

数年后,她生了一个女儿,即是黄稚娘之母,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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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俭已赚了些钱,雇得起奶妈和两名打扫做饭的帮佣。宽俭自己穿戴一直很朴素,但总会从县里甚至京城买衣饰首饰给娘子和女儿。母女二人娇艳美丽,像一对瓷绢人偶。

这时人人觉得,宽俭真是得了至宝。

栾怜儿和梨花不怎么在村里走动,宽俭每天晨起去小盏村丁家做事,傍晚才回。闲暇时,宽俭亲自驾马车,带着怜儿和梨花去县城京城或附近乡集庙会游玩,此应是一家人最快乐的时光。

村里有忠厚老者劝宽俭,趁着眼下光景好,赶紧把这处宅院和那点盘好的地卖了,在小盏村或县城另买产业迁居,如此能长久安稳。

宽俭也有此打算,但他前妻就是搬家劳累致病,他怕重蹈覆辙,又想等梨花稍大一些。再则,卖这处宅子仍不太容易。正相看着,怜儿又有孕了,搬家之事暂时搁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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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侯没有和玳王漫步御田共用晚膳,如此简洁相见后便告辞回京。

兰珏与诸吏恭送,兰珏随后返回居处,稍做准备。

他亦必须立刻离开念勤乡,再返回丰乐县一趟。

永宣帝遣了一位小宦官有亨与殷侯同来,向兰珏传话。

“何述性微孤介,又是工部任上,主持寿念山之祀,略有些勉强了。朕闻得他与地方衙门起了点冲突。兰卿尚在假中,念勤乡距寿念山不远,兰卿可照看一二。”

兰珏恭领圣谕,心道近来运势险奇,尽做些奔于夹板间,出力难落好的差事。

太后祭祀寿念山,被前日和王墓大案一闹,本就不尴不尬。特意选了亲侄儿主持。何述在工部衙门长年喝闲茶,总算得一风光美差,关键时刻,兰珏咣地来了,何述必要恨煞。

不过,兰珏苦中作乐想,能暂时离开念勤乡,出去走动走动,当是偷闲郊游了。

除了有亨公公外,还有一位冉老大人的学生,翰林学士蔚兴随殷侯前来,在兰珏离去这几日暂为玳王讲学。

有亨公公则陪伴兰珏前往寿念山。

兰珏先整理好玳王的功课,转与蔚兴,

兰徽不能同去,眼巴巴看着兰珏收拾行李,一副委屈又懂事的模样。

兰珏也不甚放心,兰徽初次身在一群陌生人间,小小年纪,却宛如置身官场,实是受了老父亲的连累。

兰徽没向兰珏说殷侯问了他什么,兰珏也没问。

但兰徽把殷侯送他的东西拿给兰珏看了。

是一盒棋戏,可在外出时随身携带玩耍。

棋子是玛瑙的,每一枚都有天然独特的花纹,非常漂亮。兰徽显然很喜欢。

兰珏亦没多说什么,由兰徽将棋戏收好,兰徽嘀咕道:“殷侯爷好年轻,不过也很威严。”

兰珏微笑,知道兰徽是想起了外公柳老太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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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老太傅在世时,兰徽去柳家,每每见外公,都非常敬畏。外公很严肃,可也曾摸着兰徽的头笑过,考他学问,教他握笔的姿势,答对了还给了点心吃。

兰徽回家后告诉兰珏,兰珏也很意外也堂堂柳太傅竟喜欢吃甜食。甚至太傅过世前一年,还抱兰徽在膝上,教他绘画的布局与笔势,叮嘱兰徽书画皆要「脱开柔俗旖旎之浊气,锻炼清骨劲骼」!给了兰徽一匣文具,两箱书画。

兰徽刚欢喜收下,柳羡转头吩咐柳远速速安排兰徽进柳家学塾读书。

柳家学塾威名在外,柳氏一族所有家住京城或周边的适龄孩子都在学塾中熬炼,不看家境与父祖官职,只凭自己的功课学问厮杀。进过学塾的柳远和柳桐倚曾对兰珏稍提过学塾的事,辛酸中含着一丝苍凉的神情兰珏至今难忘。

兰徽听说要进柳家学塾吓坏了,之后柳家一来接就装病。太医院的老医官,平日遇到兰珏都不怎么理会的,竟登门拜访,说听柳远提起外甥的病症,引起医者的好奇之心,想替小公子诊一诊脉,望请勿怪唐突。

柳远当时才五品官职,低老太医一辈,怎可能请动这位老大人。

兰珏心知肚明,搪塞了一阵儿,敷衍不过,不得不让兰徽相见。

兰徽拿热毛巾捂头,初夏天穿了两层厚袍子,又学传奇小说中所写控脉之术,在胳肢窝底下夹了个小罐,方才让老太医看脉。

老太医略一诊,通情达理道:“天热,小公子畏暑,又有些燥气,积食阻塞。待先开个清疏滋补的方子,调养几日。”

兰珏深深看了一眼兰徽,谢过老太医。

老太医离去前闲聊般道:“小公子聪颖秀慧,令老夫想起先柳府君,惜府君早逝,小公子骨清质纯,更是福泽绵长深厚。”

兰珏再向老太医道谢。他自然早就明白为什么柳老太傅越来越关注兰徽。

兰徽相貌随母,又很像他的舅舅柳知。

便如同玳王神似殷侯一般。

血脉牵连,委实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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玳王得知兰珏暂时离去的消息,非常欢喜,让兰徽过去与他同住。

兰珏细细叮嘱了兰徽一番,又致意卞公公,恳请关照。随即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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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亨公公和兰珏各乘一辆马车,车行迅速,兰珏越来越习惯赶路,挑帘看窗外暮色,思绪又转回今日殷侯询问玳王遇刺一事。

殷侯的主要目的应是敲打。

目标是太后。

昔年宸妃陡然离世,暗中一直有传言,宸妃专宠,招人嫉恨,并非染病不治,而是被下了毒。

另有一说,宸妃确实得了病,但有人买通御医,在药方中动了手脚,将小病变成不治之症。

宸妃薨后,先帝确实将几名御医治罪,其中一位逃了,多年后在某地被发现,未待审讯,便飞快畏罪自尽。

先帝在宸妃离世后对所有妃嫔都很冷淡,待皇后更是疏离。

先帝当时的妃嫔,除了宸妃外,几乎全出自贵而无权的世家,性格一水儿的贤婉端淑。最能干出买通御医之事的似乎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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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皇上尚未大婚,更无子嗣。

兰珏大不敬地想,若皇上这时……皇上的几个弟弟中,玳王最不让人省心,但最有可能即位的还是他。

那么,谁迫切想趁玳王落难时除掉他呢?

仍是太后嫌疑最大。

若其他皇子即位,太后皆能压制其生母,即便两宫太后共尊,亦是何太后专权。

但,如果玳王为帝,随便抬举抬举外公或哪个舅舅,殷家再和抚养玳王的薛太妃联络一下感情,太后只能尊贵地在后宫吃斋念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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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兰珏觉得,这次对玳王下手的人不是太后。

太后替玳王祈福之举着实做作,京城遍地名刹,太后祈福偏偏挑一座野庙,洋溢着强忍欢喜的气息,祈福总生幺蛾子更跟惹了天怒似的。

何述亦当真可恶。

但,太后和何家仍不像幕后主使。

证据,目前没有。

按冯邰训张屏的话说,只是臆测。

若要强辩,那些谜案传奇也大多如此么——乍一看最像真凶的那个,往往最无辜。

想到这里,兰珏失笑,本部院越来越像刑部或大理寺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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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徽和玳王遇到的那一串事,兰珏至今回想仍心惊。

自从兰徽被找回后,偶尔一时不知兰徽的踪迹,兰珏心里就一紧。

他又怕盯儿子太紧反让徽儿更觉得不自在,只能做一个默默操心的老父亲。

今天殷侯的敲打,亦在暗示,玳王与兰徽走到那个村子,遇到黄氏,或并非偶然,而是经人缜密安排设计。

殷侯与他和徽儿聊天,更是猜测,可能他兰珏也是这计划的一环。

殷侯如此推测有其道理。

兰珏是在今上即位后才仕途陡然顺遂的,很多人讥讽他“工于媚上”,甚至编排他得了怀王的青睐讨了太后的欢心。

他与玳王以往无甚交集,却在玳王遭贬后突然休假,奉旨陪伴玳王。

玳王在他陪伴时遇刺了,和他儿子一起失踪了,险些被乡野疯妇害了……

最后救下玳王的张屏,也是他兰珏的学生。

站在殷侯的位置一想,实在太凑巧,真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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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珏暗暗苦笑,自己这般无根基的人,为官的惊险与无奈之一,便是被卷进如此的漩涡,连累儿子一同遭罪。

兰珏冷静情绪,继续思考,抛开殷侯猜疑他兰珏的这一层,殷侯的想法合理么?

如果玳王去那个村子真是有人暗中引导。幕后操控之人先要在玳王被贬前,布置好一切——

自行或委派心腹取信于玳王,给玳王地图,引诱玳王往某村的方向跑,还要让玳王觉得是自己想去的。

能行此计的,要么是玳王的伴读,要么是玳王贴身的宦官。

玳王的伴读皆是贵胄子弟,近身服侍的宦官乃从宫里带出来的,非同一般。

能支配这两种人,幕后者的身份……

难怪殷侯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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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珏将思绪收回主线,往下梳理。

按殷侯的推测,幕后之人再要安排行刺,注意分寸,不杀玳王,只让他落单。并引导落单后的玳王仿佛误打误撞一般到达渠里村……

之后呢?

那个村子里有什么?幕后者要大费周章引玳王前去?

看殷侯的意思,似乎觉得幕后之人正是想引玳王见到疯妇黄稚娘。

再然后呢?

由黄稚娘烧了玳王?

图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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玳王遇刺后,和兰徽在乡间乱跑。若真有幕后之人,其一直在掌控关注,这时明明有大把机会轻易除掉两个孩子。

为什么耗费诸多心机算计让玳王落入一个寻常村妇之手?

幕后之人闲得慌?

他迷信?他是在姥姥庙装神弄鬼的另一个教主?必须烧了玳王祭天?

为何一定要黄稚娘来烧?

以兰珏所知的各种歪门邪道祭祀,行祭的巫女一般是未婚,或声称被什么灵异附身。

而黄稚娘,寻常村妇,被男子欺凌至疯癫,生过孩子,神智不清,毫无异能……

幕后之人为什么选中她?

难道是赏给最忠实的信徒一个机会,籍此昭示,汝等追随本座,再疯也能干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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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珏揉揉额角,着实推论不下去了。

玳王、黄稚娘,隔着浩瀚天宇的两人,偶尔相遇已很离奇。猜测二人之间有什么阴谋纠葛安排简直荒谬。

但更荒谬是,殷侯偏偏如此猜测了。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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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珏闭了闭眼。

本部院,还是安心在礼部吧……

刑部和大理寺,真的太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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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屏、柳桐倚和桂淳三人继续询问村民,拼凑往事。

村民们对他们讲过往种种,都小心收敛情绪,但提到栾怜儿和宽俭,便有压不住的惋惜。

栾怜儿生梨花时很顺,大多数人以为,生二胎会比头胎稍安稳容易些。

她体态娇小,不过孕时一直很留意饮食,吃得精细适量,肚子没有特别大。

怜儿每日适当走动,服侍她的两名仆妇聪明忠厚,宽俭早早与乡里最好的稳婆打了招呼,生产那日,稳婆飞速赶来,且带了两名懂医术会接生的妇人陪同。

一切安排得可称完美妥当,谁都觉得应该万无一失。

偏偏怜儿难产了。

血崩而逝,孩子生下后也没活满一刻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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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俭当时四十余岁,没多久就白发苍苍,仿佛一个被抽干了精气神的小老头。

他时常恍惚,做不了账房这样的精细活,被丁家派去守守库房,归置些文书。

他花光原本打算在城里买新宅的钱,为怜儿在某尼庵附近求了块墓地,经常往山上跑,不是烧纸,就是烧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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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逢变故时,往往把不幸的根源归于玄虚,又欲从玄虚中获取慰籍。

宽俭觉得,他确实克妻,而且每逢搬家就让家人不幸。

挺多人劝他,这院子邪性,怜儿和孩子出了这样的事,他更得带着梨花赶紧搬走,宽俭就是不搬。

有一回他竟把一个劝他搬家的人打了一顿,从那之后没什么人敢当面劝他了。

被打的邻居表示不会记恨宽俭。

“他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啥。本来我们好声好气说着话,他突然蹿起来给我一拳。”

宽俭打完邻居,又突地安静,直盯着空空的院子,平静地道。

“不住在这,我就见不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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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座宅子本已有许多故事,此后传说更多。

仆妇半夜起身,发现宽俭与一名白衣女子站在树下……仆妇次日赶紧辞工。

另一名仆妇晚上常常听到女子的歌声,某次深夜醒来,无意中往外一看,见宽俭与一白衣女子执手立于月下,不远处还有一个红衣女子……

厨娘中午做饭,到后院小菜园摘点青菜,发现一老者与一后生背对着她挖地。厨娘以为是宽俭请来整院子的,正要靠近搭讪,老者缓缓起身:“大妹子,可见过我的箱子?”一回头,乱发覆面,满脸泥污。厨娘尖叫晕倒。

有一村民去别处吃酒,深夜回村,月色清亮,一路坦途,忽遇一老妇。村民招呼道:“妈妈半夜出来做甚?”老妇问:“可见过我家少爷?可见过我家少爷?”村民这才发现老妇双脚距离地面数寸,顿感到好像有一盆冰水从天灵盖浇下,浑身发颤,眼前模糊,只隐约见老妇飘飘盘旋,直接穿进了那座宅子的院墙。

……

宽俭家的仆妇经常换,宽俭给工钱很大方,他在家也不怎么说话,总闷在屋里,只在逗女儿时才变成一个慈父。但附近乡里帮佣的妇人没几个愿意在他家待,都说那宅子太阴了,不敢久待,若不是看梨花太可爱,给再多钱她们也不干。

宽俭一直没完全魔怔,应也是因为有梨花这么好的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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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屏几人听到这里,又想起那间小庙神台上的刻字。

柳桐倚问:“听闻梨花姑娘心智亦与寻常人不同?”

向他们说往事的村民们神色各异,不怎么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张屏问:“梨花姑娘是否先天心智异常?”

村民们回答仍很模糊。

“不晓得是不是天生如此。”

“很多病症一开始不显的。”

……

张屏再问:“梨花姑娘,小时候心智异常么?”

挺多村民沉默了。

一位老婆婆叹道:“她小时候,比一般孩子聪明。又聪明又好看,不然怎有这么多人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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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村民都说,梨花比她姥姥她娘亲都好看,黄稚娘与苋苋更不如她。

整个乡几辈人里应该没有比她更美貌的姑娘。

梨花性子好,又极聪慧,学什么都快,认得字,看了好多她爹的书,村里的孩子争着和她玩,她能帮一堆念学堂的男娃写功课。阿婆婶婶们也喜欢她,常送她吃的,怜惜她没母亲教导,又教她女红,梨花也一学就会,经常帮邻家做针线,绣些花边手绢香囊送给阿婆婶婶们。

可惜这么好的姑娘,因为上辈人的事,一直没人敢帮她说亲。

后来招了黄郎中当上门女婿,跟她娘当年嫁她爹似的,看似无奈凑合,其实竟是好归宿,真良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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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到梨花的村民大都如此赞美梨花几句,匆匆带过,将话头引向黄郎中和黄稚娘。张柳桂三人当然不会放任关键被模糊。

柳桐倚问:“据说,黄郎中为梨花姑娘医治心智混乱之症,由此与她结缘。可,若梨花姑娘小时候十分聪慧,她的心智是何时混乱的,此症因什么而起?”

村民们又沉默。

桂淳道:“难道这家的女子到一定岁数就发病?”

有村民含糊应和:“唉,真说不好是不是天生的……”

桂淳追问:“梨花姑娘几岁发病?她是一下子疯了,还是先有微小的不对,之后更糊涂,再之后愈发糊涂?”

村民们继续支吾。

张屏肃然:“此事关系案件紧要,请务必明白告知。”

桂淳补充:“她毕竟是罪妇黄氏的亲娘。”

村民们大多仍不肯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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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而问到一户人家时,这家的老奶奶愿意告知往事,并让孙子请了另一位妇人过来。

老太太姓郑,嫁到渠里村六十多年了,梨花是她看着长大的。

她让孙子请来的妇人童氏则是梨花小时候的玩伴,嫁给同村的男子,住在郑妪隔壁。

张屏柳桐倚和桂淳跑了半日,有种挖到宝的欣喜。

郑妪还让孙子给他们端茶递点心,三人忙婉拒。

张屏拱手:“请教老人家,梨花到底为什么心智失常?”

郑妪叹息:“非老婆子隐瞒,这事村里可能没人晓得真相,也与我们村无关。梨花她爹爱烧香,总去山上祭拜梨花的娘,老往庙里捐钱,常带梨花一起上山。忽有一天梨花就不出门了,村里人也看不见她。以前在她家帮佣的婆子全被她爹辞了,从别的乡另请了新佣人,新帮佣不怎么出门,不跟村里人讲话。”

张屏问:“这时梨花姑娘几岁?”

郑妪道:“十六七岁?”

童氏点头:“对,她和我同年。比我大几个月。小时候我常找她玩的,记得她突然就不出门了。我不敢去她家,见她总不露面,村里谣言说她得了急病,还有人说她已经没了,我吓坏了,约上另几个玩得好的姊妹一同敲那宅子的门,没人应。她家之前的帮佣我认得,但这时已被辞了。那两位妈妈也不是我们村的,我央爹娘寻人问,我爹骂我多事,说别管他们家的事。我娘心软,她也好奇,托了临村的远房亲戚,好容易与其中一位妈妈聊了两句。那妈妈说梨花是在山上受寒染了病,像是水痘之类,原本的两位妈妈都没出过痘,梨花爹怕她们染上,便辞了她们另请人照顾梨花,辞前多给了挺多工钱。那妈妈还称赞梨花爹厚道。”

柳桐倚问:“那几位妈妈……”

童氏道:“当时她们都跟而今的我岁数相近,应该不在人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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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大病之后,就神智不清了。

桂淳问:“从梨花姑娘生病不露面,到她出现且糊涂了之间,大概有多长时间。几个月?一年?”

郑妪和童氏互相看了一眼,神情一瞬间都有些微妙。

童氏道:“应该没有一年。约莫大半年左右。”

桂淳再问:“梨花姑娘神智不清是渐渐糊涂,还是一开始便很糊涂。”

童氏道:“她一开始糊涂得比较厉害,认不出人,跟……跟……”

桂淳接话:“跟她女儿,罪妇黄氏很像?”

童氏点头。

张屏问:“与怜儿姑娘症状相近否?”

郑妪摇头:“和她娘亲不一样。她娘亲像个小孩子,看着比寻常人钝一点,反应慢,绕弯的话听不懂。但她娘亲一直文文静静的,见谁都笑盈盈的。梨花后来嫁给黄郎中才像她娘亲,一开始完全不一样。”

童氏接着道:“等梨花爹让人看望梨花时,我立刻去瞧她,刚一见就吓着了。和以前的梨花仿佛不是一个人,好像魂儿没了或被什么上身了一样,根本认不出我们,胡言乱语,一时木木呆呆地傻笑流眼泪,一时砸东西乱喊。我看了她回去后自己也病了一场。”

村中又生出很多谣言,愈发邪乎。

有人说梨花在山上撞了什么。

或有人说宽俭其实拜得不是正神,而是什么邪门歪道,把女儿陷进去了。

还有自称有异能的人士道,梨花背后有好几个影子,是桢氏、栾奶妈、怜儿同想借梨花之身复活,几鬼争舍,梨花魂魄不能承受,被打散了。

更有偶尔路过此地,轻易不出山但着实看不下去了的老仙人说,什么桢氏栾生作祟,全是假的。根源要上溯到某个他不愿点名的隔壁村大户,昔年为压制安家特意挑了这块地摆阵,阵中封了某妖邪暂不能明说之物做阵眼,吸人灵魄滋养。从桢氏到怜儿全是生祭,宽俭早已被邪魔摄住心神,成一傀儡,才离不开这座宅子。此邪阵非寻常法师所能破解,他老人家若勉强破之,恐也要散去一二百年功力,用掉至少几十两银子的法器……

宽俭仍很沉默,这时却没再烧香祈福,且把登门拜访的法师都撵走了,请遍名医为梨花看诊。

梨花喝了很多汤药,渐渐不吵不闹,但再也回不到以前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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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淳道:“恕在下直言,梨花姑娘如此状况,更像遇到了什么歹人。京郊寺观虽是宝地,香客众多,但世上哪里都有坏人。梨花姑娘长得漂亮,她爹好像不会武艺,她家雇的帮佣也都是妇人吧,如此在山野偏僻处,很容易被心存歹念者盯上。神神鬼鬼的传说都有人猜,却没人猜过这一点?也没谁问问她爹或她家帮佣是不是出了这样的事?”

郑妪说:“回大人话,肯定有人怀疑过,但不像。”

桂淳抱拳:“怎么不像,请婆婆细说。”

郑妪道:“若是被歹人所害,失去心智,一般会躲人,怕人靠近。梨花当时不是这样,她总想往外跑。”

疯得厉害的时候,她常常喊——“还我,还我。”

“求求你了,我别的都不要。还我。”

桂淳沉默了一瞬。

张屏问:“梨花姑娘所指的,是人,还是物?”

老妇人摇头:“那谁知道。”

所以村里才谣传她被妖邪摄了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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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氏道:“有一回,我远远看见梨花在她家门外站着,就走过去和她说话,她一直对我笑,眼睛看着我,好像瞧得又不是我……我问她,「梨花,你还认得我吗,我是春梅呀。」她盯着我,好像想起什么了,突然抓住我的胳膊说,「春梅,帮帮我。」她家婆子开门出来了。她抓我抓得特别紧,我有点慌,跟她讲,「说吧,什么我都帮你。」她说,「帮我找他。」我问,「他是谁?」她紧抓着我一个劲儿地念叨,「帮我找他,帮我找他」……两个婆子就把她架回去了。我一直不晓得她让我找的是谁。”

柳桐倚肃然不语。

桂淳问:“宽俭呢?可有异常?”

郑妪道:“她爹还是那样吧。”

童氏也道:“梨花爹不怎么跟村里的人走动,也不爱说话。要么出村办事,要么在宅子里不出来。”

郑妪又道:“对了,那时村里有人觉得梨花爹没了娘子,唯一的女儿也疯了,等老了恐怕没指望,还想劝他续弦哩。”

那座宅子着实邪性,宽俭性情愈发孤僻,貌似也真的克妻,但挺多人暗暗同情敬佩他,觉得他算个疼妻女有担当的爷们,命差不能怪他,他也尽力了。

甚至有人想撮合宽俭与某位曾有三四个前夫的寡妇,两强相遇,或出奇迹。

但宽俭都谢绝了,更不搬家。

数年后,黄郎中来到这个村子,宽俭请他给梨花治病。

郑妪和童氏讲到这里,又说出那句张屏柳桐倚和桂淳听过多次的话——

“黄郎中啊,真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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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珏与有亨公公出了念勤乡,转上官道,马车暂住,有亨公公遣人请兰珏下车商议,走县内道,还是直道。

原来丰乐县境与天下诸县一样,并不是四方平直的一块,而是与邻县凹凸相接。

念勤乡在丰乐县边界,到寿念山,在丰乐县境内走,曲折弯绕。如果取直道前去,则要经过顺安县境内。

兰珏听到顺安二字,不知怎的,心中莫名的小浪花微地激荡。

仿佛什么熟悉的气息在召唤一般。

怪了。

本部院没怎么到过顺安,在此地也无熟人啊……

有亨公公见兰珏做沉吟状,以为他是让自己做主,甚是欣慰——

久闻兰侍郎会来事,名不虚传,并非眼里只有那些老公公。

有亨便先道:“从别的县里过,可是又要惊扰当地呢?”

侍卫禀道:“皆是京兆府辖内,过几个县都一样。少过几乡,还少打扰。”

有亨公公道:“那么,咱家以为愈快愈好,兰大人看呢?”

兰珏道:“极是,依公公所言,走近路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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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赶了一段路,天黑了,兰珏与有亨公公在顺安与丰乐交界处的驿馆停宿,晚膳与早膳都吃简单素食,睡前与起床后各用净水沐浴。

驿馆接待所用之物全是新的,唯独馆舍没有新盖。兰珏命随从厚赏银两给驿馆,免得御史台再添新作。

次日卯时,兰珏与有亨公公启程,沿着官道一路快赶。朝阳初升时,马车忽渐缓,兰珏的家仆到车前,低声禀道:“大人,小人方才看见王侍郎的家人了。”

兰珏心里一顿:“王侍郎在附近?”

家仆道:“正是。”

兰珏按一按额角,吩咐随从知会有亨公公,命马车停下。

下了马车,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灿烂晨光中轻快纵马迎来。

兰珏前行几步,王砚翻身下马,爽朗笑道:“佩之,太巧了。你怎的在此?”

兰珏微笑,有亨公公亦下车与王砚见礼,与王砚略聊了几句,即返回马车。

王砚与兰珏往空旷处踱步,兰珏简略说明此行原委,王砚道:“辛苦我们兰大人,又做这兜底苦差。给阿述兜底可不容易。”

兰珏再笑,亦问:“墨闻兄仍未返京,还在查案?”

他早瞥见远处王砚的小厮正伴着几个农夫打扮的汉子,旁边还有一个愁眉苦脸的文吏。

王砚扬眉:“是啊,方才唯恐兰大人公务中听这些会有不便,未敢细说。我为理那块荒地的案子本想回京一趟,哪知路遇几位乡亲,说自家祖坟出了点异事,我既已得知,顺便查查。”

兰珏道:“莫非是百姓争坟?此类纠纷微却棘手,王大人洞悉深邃,燮理阴阳,必一观而知真相。”

王砚竟连争坟夺树都过问?

兰珏仿佛听到了冯邰的冷笑声。

王砚神色稍正经了些:“我原也以为是争坟,此乃地方衙门公务,刑部不管。但听这几位乡亲讲述,又不像寻常村民纷争,颇有蹊跷。这几位乡亲是顺安县北坝乡小盏村人士。”

北坝乡?

兰珏微凝眉。

那不是……

王砚回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他们本是渠里村人,多年前迁居小盏村。先祖的阴宅仍在渠里村境内,近日发现某处阴宅有异,和渠里村的村民起了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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