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没等白鹤们说话,一旁的岑掌柜拍了拍商长冥的肩,伸手遥遥一指,众人的目光便越过来往的人群,看向那冠盖如云的凤凰花树下。
只见楚辞正双手抱于胸前,正倚着花树闭目养神,她素来喜欢热烈明丽的颜色,朱紫橙黄,最为常见。她今日换了一袭绛色的长衫,窄袖竖领,腰身干练,精致的金丝刺绣,缀饰于衣摆之上;满头乌发未束,只是随意取了几绺编成长辫,露出光洁的额头。
红花红衣,宛如焰火照丹霞,日光西斜,泼墨倾洒而下,透过花间疏影,便是在此间点缀了鎏金碎玉,绚丽夺目,葳蕤生光。
楚辞虽然不是倾国倾城的姿色,也不是千娇百媚的美人,但胜在骨相极佳,清晰利落,眼若寒星,自是风姿绰约,即使施以浓墨重彩,也不会显得繁冗艳俗。
察觉到投来目光,楚辞适时地掀开眼皮迎着目光回望过去。就见渡口上,神色各异的朔方城四人,牧云和姜玉引正在努力地朝她使眼色,眼皮几乎快要抽筋,而众人身前则站着一位年轻的锦衣公子。
商长冥呆愣愣地看着她,本就偏圆的眼睛现下更是瞪成了一个核桃。楚辞对上他的目光,却是眉尾微微一挑,眼中散漫的笑意慢慢回拢,化作戏谑玩味。
巧了不是,在这里遇上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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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门百家大多隐居高山幽谷,远离人烟,取云外缥缈之境,而蜃楼却迥然不同。大抵商贾世家,不愿失了人气,所居之地,直面云水镇主街,其前院便是人来人往的蜃楼商会,朱门列大第,高甍丽飞阁,可谓是富埒王侯。
穿过前方的蜃楼,其后又是漫长的廊道,而廊道左右是封存着宝物的金库。
朔方城众人跟着商长冥引领一路穿行,而楚辞则稍落于人后,被夹在姜玉引和牧云中间等着他俩发难。
“你平日里看着也不像是个爱贪便宜的,怎么今天人家随口一提,你还真就答应了?”牧云低声道,渡口前,他将楚辞搬出来,本就是想就着,将商少主的美意给推回去,没承想楚辞一开口,竟然直接答应了让他们一行五人住进商家的请求。
“商少主哪里是随口一提,那是诚心相邀,再说了不过是安排个住处,对于人家这种高门大户,九牛一毛,不值一提。”楚辞道,“再说了,我们晚入镇半日,就算是投宿客栈,只怕也凑不处能住下我们五个人的。”
牧云撇撇嘴道:“我就不信这偌大个云水镇,还能找不到住处...”
还在垂死挣扎,可楚辞敏锐地发现了不对,眉锋一挑,犀利发问:“真是奇怪,之前借住林府,我也没见你们这么抗拒,怎么到了商家,就不乐意了?这商少主是什么洪水猛兽不成?”
牧云忙垂下眼皮,躲开楚辞探寻的目光,只道:“我,我们堂堂朔方城,自是不愿有亏于他人。”
堂堂朔方城,有亏于他人...心虚之人,言语之间就是这样破绽百出,楚辞嘴角一勾,已然看出了端倪,“哦?你们堂堂朔方城,有亏于谁?”
“你,你这人...”牧云闻言大惊失色,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漏了话,立刻捂住嘴,含糊道:“你想多了....”他深知楚辞套路颇深,自己绝对绕不开,连忙疾行数步,跑到一行人前方,同楚辞拉开距离。
这就溜了,楚辞微微一笑,没关系,还有另一位,她的目光转而投向姜玉引。姜玉引如临大敌,不待她开口,就听楚辞面色骤改,满目惆怅地叹道:“辞自问,与诸位历经多次劫难,又遭昨夜水上袭击,已是生死之交,没想到,诸君对我竟然还是有所隐瞒。”
姜玉引嘴角抽搐,又开始了,可是这一次,姜玉引也自觉理亏,尤其昨夜那般惊心动魄,死里逃生之后,还真是不应对其隐瞒。
她看着楚辞的目光,正想回话,前方领路的人却停下了脚步。
众人抬眼望去,眼前骤然开阔。暮色四合,华灯初上,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行至一处青砖黛瓦的宅院。
如果说南业群仙宫只借金玉铺陈,宝彩堆砌,而郁安林府是庭芜相续,风雅以衬,那么蜃楼便是集二者而成,且有过之而无不及。前方富丽堂皇的蜃楼以及此处大隐隐于市的府邸,便足足占去云水镇主街半阙市壁。
“本想设宴为诸位接风洗尘,但如今天色,诸位仙长奔波劳碌一日,不如早些休息,待明日再与诸位相邀。”商长冥将折扇一合,拱手道,眼睛却有意无意地朝众人身后那一抹红衣瞟。
温询等人连声道谢,客气地寒暄了几句,便各自回了房。
这样一来,楚辞套话的筹谋便被打断了,可天色已晚,朔方城等人也实在需要休息,她自不会心急到夤夜打探,便也回了房间。
商府的庭院比林府的更为大气,而他们一行人的居室也更为宽敞。楚辞这几日居住在逼仄的舱室内,乍见如此窗明几净的雅室,也觉得眼前焕然一亮。
房中以屏风相隔,分划出里间与外间。她本还不觉得疲惫,可一入了室内,便觉得困意渐渐袭来。
她脱去外袍,步入里间,便准备灭灯休息,正在此时,门外却传来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