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应了一声,跟在周老太太身后。两人出了门,在重新恢复生机的前院花园缓步行走。
“洛阳……”侍女忽然听见老夫人叹息一声,“已经乱得太久了……”
她侍奉周老太太已有数年,闻言轻声问:“夫人可是担忧,城里乱了规矩?”
周老太太赞许地看了她一眼,驻足道:“地方上没有做主的人,这怎么行。”
她站在初开的花树下,伸手折断一条细枝,拨弄着上面细嫩的花瓣。
有的话她不会和侍女说,心里却自然有数。周老太太看着手里的花瓣,松开手,花瓣撒了一地。
天使南下,齐家形势不佳。这个档口,还是该置身事外,让他们狗咬狗去。
不过,倘若齐家斗不过那个宦官……
周老太太心中冷笑,那就等齐家废了,再去争世家的地位。
反正泰安帝是个蠢材,只要送上税款,哄他高兴,有什么做不到的?
她家比不上齐家惹眼,没有人被扣在京城,天塌下来也有齐家顶在前头。
思绪流转间,忽地,她听见门房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考。
周老太太猛地回过神来,转头望去。
只见一行人匆匆而来,正是周家的护卫。他们刚带着人手出城,此刻隔着几丈远的距离,脸上挂着喜意,向她抱拳行礼:“老夫人,小郎君回城了。”
“已经到了?”周老太太喜出望外,一颗心终于放下,“那就叫他过来见我。”
护卫解释道:“小郎君刚入城,此刻正和齐家四郎在一处。”
周老太太这才想起来,自家孙子是和齐四郎一同春猎,合该一道回来。
好歹知道孩子的安全,她松了口气。然而很快,她又听见护卫补充道:“齐四郎似乎病得厉害,是被人带回来的。”
周老太太毫无预料,闻言一惊,忙问:“可知道是什么病?”
护卫低头,惭愧道:“只听说是急症,人已经有些迷糊了。”
周老太太问出这句话,就知道自己太着急。若当真有什么大事,岂会将自家郎君的病情和盘托出给旁人?
然而她心中又充斥着快意,不自觉地回想起王钰安的脸色。
洛阳为首的三大贵族,乔氏大房至今无子,家里闹得鸡飞狗跳;齐氏兄弟决裂,彼此再不持。
她周家虽说就周文安这一根独苗,竟然混得更好。
这么一想,心情着实舒畅。
周老太太回过神来,对面前的护卫道:“做得不错,去找管家领赏吧。”
随口打发了对方,她站在原地沉默片刻,方对侍女道:“备些药材,稍待片刻,去齐府探探。”
另一头,齐府。
王钰安接到通禀,早早叫人开了正门,一刻也等不住了。
她不敢将这件事告诉儿媳,独自带人站在门外,亲自将马车接了进去。
帷幕晃动,马车停在院子里,从里面伸出一只成人的手。
王钰安的脚步像是凝固了一般,见她迟迟不动,孙广林走上前去,轻手轻脚地帮着撩起车帷。
宽敞的车厢里,竟然坐着三个人。
贺六郎脸色平静,正闭目养神,他身边则围坐着两个年轻人,王钰安都曾在各种宴席上见过。
她顿时愕然,问道:“两位小郎君怎么……”在这里?
乔霖三两步走下马车,冲王钰安拱手行礼道:“我们随四郎一起回程,失礼了。”
周文安紧随其后,亦道:“见过老夫人。”
王钰安惊讶了一瞬,很快回过神来,连忙让人带他们到前院坐下,又将齐璞从马车上抱下。
饶是这一番动静,齐璞还是没有半点醒过来的征兆。王钰安只看了一眼,就被齐璞的脸色吓住,连声道:“快去请廖大夫来!”
齐璞重新被放回床上,他的脸埋在厚软的被褥中,汗湿了长发。
王钰安实在没心思管顾客人,急得团团转:“这是怎么回事?吃过什么药?”
贺六郎拉着脸道:“吃了乔三郎的药。”
“你说什么?”王钰安猛地回头,一时间怒火冲天,“药是能乱吃的吗?!”
贺六郎呵呵冷笑:“师姐可以问问郎君自己,怎么那么胆大呢?”
他的怨气也不是不深,只是没有爆发罢了。
王钰安被怼了一句,深吸一口气,心道当务之急,还是请大夫来仔细瞧瞧。
等了一阵,寒霜终于从屋外跑进来,谁知再一细看,她身后却空无一人。
王钰安焦急问:“怎么回事?”
寒霜跑得额头上都是汗珠,她喘息着道:“廖先生早间就出城采药去了……婢子已叫人赶紧去找,只是会耽搁些时间……”
王钰安这才想起来,确实有这回事。近些日子,洛阳城里用药极快,廖大夫常与俞行雁二人出城救治患者,今日他们便又出城去了,只是谁能想到,竟是这样不巧?!
她连忙道:“那就去城南找大夫!”
话音方落,就听见一阵脚步声。
王钰安本以为是下人进来了,谁知回头一看,却是一个全然没有预料到的人。
只见周老太太缓步而来,满是皱纹的脸上,挂着悲天悯人的神情:“我们府上大夫还在,我叫他来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