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璞扪心自问,自己还是对古代的医疗条件太有信心,竟忘了在这个时代,什么小病都有死亡的危险。
反思片刻,他真心实意道:“师叔说的是,正该引以为戒。”
此言一出,贺六郎当即闭嘴。
他盯着齐璞,确信他的回答没有丝毫怒气,垂眸道:“阿郎知晓就好。”
贺六郎说完这句温和的话,觉得自己已经告诫得差不多,正要提起下一个话题,却听见床上的齐璞颤颤巍巍地发话了。
“六郎。”齐璞瞥了不远处的乔霖一眼,假装没有看见他,笑道,“我们回城吧。”
乔霖不动声色地竖起耳朵。贺六郎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讶异地问:“郎君要回城?什么时候?”
“今日。”齐璞声音嘶哑,勉力道,“现在。”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倘若再在山上待下去,早晚大家都会怀疑自己。谁知事情就是这么恰好:恰好他染了病,恰好到了回家的时候,恰好薛复还在来的路上,恰好……
贺六郎简直难以置信,俯身按住齐璞身侧的被单,质问道:“郎君还是觉得自己病情好转?并不需要休息?”
齐璞沉默片刻,在乔霖和贺六郎的视线中,他幽幽道:“师叔冷静。”
贺六郎面无表情道:“我很冷静。”
“……”齐璞想了想,选择看向乔霖,“乔兄还要听么?”
乔霖撩起衣摆,坐姿优雅。他伸出手,一手搭在桌边,漫不经心地应道:“有什么我不能听的?”
“没有。”齐璞和气地说,“想来乔兄能理解我。”
乔霖斜暼他一眼,隔着不远的距离,他能看见齐璞烧得微微发红的脸。
他不想说话,然而长年以来的习惯让他没有忍住,回答道:“兴许是吧。”
于是他坐在齐璞和贺六郎身侧,听他们当面密谋后续事宜。
一种鬼使神差的心情让他没有离开,即使心里在隐秘地提示着:这是你可以听的吗?
不知不觉间,乔霖的思绪已经不在房间里两人的对话上。他还端坐着,实则心里却想,什么时候能回城里。
他有些洁癖,加之身体常年不适,在寨子里待得实在难受。
良久,身侧的低语声终于停下。
齐璞对贺六郎说完最后一句话,实在抵挡不住浑身的疲惫,好在商议结果也需要他生病,于是放任自己沉沉睡去。
等乔霖再抬起头时,只看见齐璞沉睡的病容。
他看看正在发呆的贺六郎,叫了他一声:“什么时候回去?”
贺六郎回过神来,伸手为齐璞掖了掖被角,面无表情道:“现在。”
齐璞将要离开的消息一经传来,山寨百姓纷纷震动。
贺六郎找到贺力,特意安抚他:“郎君睡下前特意提过,让你放心。等城里事了,郎君还会回来。”
贺力只头一日夜里见过齐璞,看见阿郎烧得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随即被李衍叫出去,后来就再也没看到阿郎的状况。
闻言,他放下手中木料,皱眉问的却不是自己:“阿郎如今……身体还好吗?”
贺六郎微微一怔,随即道:“不知道。”
他轻轻叹了口气,余光里看见贺力正无奈摇头。
其实贺六郎一直知道,村子里的长辈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才愿意追随齐璞。
因早年兄长的经历,让他们对这些世族、贵族多有防备之心。
贺六郎不由得回忆起齐璞的所作所为,倘若他能活到成年加冠,永远保持今时今日的心态,那么百年之后,他也不会后悔此刻的选择。
至于现在,他不知道。
他只希望自己找到的确实是未来的明主。
贺六郎没有多说什么,只道:“我们还会回来。”
语气加重了些许,眼睛里满是沉静的色彩。
贺力便懂了,低下头去,恢复起他机械化的工作。
他当然希望阿郎能平安。至少在他与齐璞短暂的交流中,他觉得阿郎确实是个值得跟随的人。
这就够了。
正说着话,李衍从远处匆匆跑来。她先向贺力打了声招呼,又看向贺六郎:“贺先生,收拾好了。”
贺六郎点点头,与贺力送别的视线对上。他的眼睛里竟浮现出一丝笑意,随即大步流星,走向来时的方向。
“走吧。”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