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让人坐立不安的沉默后,他终于听见了齐璞的声音。
“你有功有过,我若只论其中之一,只怕偏颇。”齐璞肃然道,“从明日起,我要看到你与贺力同办差事的成效,营里不得再与贺家村人争执。若有任何一条失职,这个队长你也不用当了!”
孙邮大松一口气,他只怕阿郎一怒之下将他撵走。此时的惩处虽然听起来无情,其实对他而言反而不算太严厉。
此时此刻,他毕竟已经与贺力结拜,要认真执行起来,难度反而在差事上。
他大拜而下,斩钉截铁道:“绝不敢有片刻失职!”
送走哭哭啼啼的孙邮,齐璞跌坐回床榻上,抬手抚平眉心。他侧头看了一眼虚掩着的窗口,天边已然透出蒙蒙光亮。
兴许是又熬了个大夜,他感觉后脑隐隐作痛,伸手摸摸后脑,没有多想。
疲倦之余,齐璞又想起了孙邮的表情。
他只是一个大学生,即使见多了父亲的样子,小心翼翼学着整治下属,调和矛盾,终究会有做不好的地方。
只有学习,不断的学习,不断的反思。
此时回忆着孙邮的反应,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
早知如此,当初该辅修心理学。
齐璞长叹一声,扑倒在厚重的床褥上。触感生硬硌人,他摸了摸麻质的外表,头抵着墙,转眼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前他还在想,自己看过的账本,究竟何处有问题呢?
第二日,齐璞被一阵敲门声震醒。
他抬起头,迷迷糊糊地往外看。昨夜竟然没有换衣裳,头发凌乱地缠绕在脖颈上,这模样实在不堪入目。
齐璞精神恍惚地坐在床沿上,拍拍脸回过神来,扶着墙一路走到门口。
刚把门推开一条缝,就看见贺笃激动的眼睛,卡在门缝里朝他笑。
齐璞:“……”
他草草撩了一把头发,整理得能见人了,这才把人放进去,自己慢吞吞坐到木凳上,毫无活力地问:“做什么?”
贺笃像个撒欢的大狗,一路蹿到齐璞面前,手里抓着一块白皙玉质般的皂体,欢快道:“阿郎,我也做出来了!”
“……”齐璞疲倦垂下的头一下子抬了起来,无神的目光绽放出光彩,他接过贺笃手里的香皂,认真打量片刻,“不错,你可曾试过新的配方?”
贺笃更开心了,连忙道:“试过了,这块就是!”
齐璞微微一怔。他原以为只是贺笃自己做出了成品,却没想到他居然自己试过新配方,竟然还成功了。
当初贺二娘提了一嘴,说第一批成品虽然好用,可惜用完之后触手干燥,略有些伤手。
只是只言片语,但齐璞却知道,这是一大弊端。
香皂此物,平民使用时,大多只关注它的洗涤功能。然而齐璞并不只是卖给百姓,他还要卖给洛阳城里各大贵族。
这些人爱华服美饰,涂脂抹粉,男女皆有。
倘若只能净手所用,却会导致使用者手指粗粝,他们一定会选择弃之不用。
因此他教会贺笃配方和流程,让他自己试着做皂。同时特意提醒贺笃,也可以试一试多加入油脂,少加入碱液,做一批护手皂出来。
这样便民、图财两不误。
院外的柴火一刻不停地烧了许久,昨日入夜前才刚刚熄灭。齐璞拿着香皂左右看了看,里面掺着细碎的花瓣,颜色缤纷可爱。
恰好齐璞还没来得及净面,正可以试一试新皂的效果。
贺笃一刻也等不及了,咚咚跑远自己去打水来,扛着木盆放到齐璞面前,欢快道:“阿郎,水来了!”
第一批香皂齐璞也用过,相比之下,这块新皂更柔和些,手指轻轻一碾,就化出柔腻的泡沫。
齐璞轻声赞叹道:“大郎确实用了心思。”
耳边随即响起贺笃轻快的应答声。
他都不用抬头,就能感受到对方的心情,实在是过于欢快,连他的心情都好了几分。
齐璞拾起挂在一旁的丝巾,轻轻搓洗片刻,泡沫随水冲走,精神似乎都好了些许。
这当然是他的错觉。
贺笃终于看见齐璞的脸色,他的目光停在齐璞苍白的面容上,倒吸一口气,问:“阿郎?!你多久没有休息了?”
齐璞微微一怔。
贺笃在屋子里团团转,想要搬来一块镜子让他瞧瞧自己的脸色,然而这种东西,山寨里自然是不存在的。
他又想让齐璞看看水盆里的倒影,又发现水已经被泡沫覆盖,看不清了。
齐璞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制止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贺笃回过头来,满脸伤心欲绝,嚎哭道:“阿郎……你得多休息啊,不要让我们耽搁了你……”
齐璞被他嚎得浑身一震,甚至怀疑自己身患绝症,马上要猝死当场。
他听得十分无奈,拉下脸呵斥道:“冷静!你这是做什么?像什么样子?!”
贺笃哭哭啼啼道:“阿郎不要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