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璞上下打量,翻过去看背面。果然是粗胚,细节雕刻几乎没有,摸起来还有些喇手。
程平补充道:“阿郎的图纸在这样的木模上更好做些,有些图案太……”
他顿了顿,没有说出去。
齐璞在心里自己给他补充完整:画得花里胡哨,且图案确实有些潦草。
他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又看看贺力:“若是用你的设想,能做出什么?”
贺力定了定神,道:“木质更硬,细节其实能比软木更好。且这样的模具凿出来,不易开裂,不易形变,不论如何,都比……这些木料好得多。”
齐璞没有错过贺力嫌弃的眼神。
他听完两个人的话,道:“既然如此,那就是各有益处,不分上下?”
其实贺力还有一个劣势,那就是他甚至没有找到那种木料,而程平已经做出了粗胚。
但显然他这句话两个人都不承认,互相对视一眼,又转过眼神。
“贺力。”这一次齐璞先叫了他。贺力猛地抬起头,在程平幸灾乐祸的目光里,他的眼神格外紧张。
好在齐璞并不是直接否认他的想法:“原本我正想与你们谈谈,来之前我已经吩咐营地抽调人手协助你们。”
他又看向程平:“我并非专业人士,你们既然都在木工一途有所钻研,那么还轮不到我下决定。”
贺力微微沉默,已经听出了什么。
“抽调的人手,你们可以自行指挥。”齐璞看了看两人,道,“没有必要现在就争吵起来,你们都是我的臂膀,大可以等完成了第一个模具后,我们再来看看结果。”
程平不太高兴,斜瞥贺力,面无表情地转过脸。
齐璞又道:“总之,这个事情,我很高兴,你们都很用心。无论最后是谁的结果更好……这都是你们两人的功劳。”
贺力认真应是,表示一定好好干。
程平也不情不愿地低下头,没有想到阿郎居然没有任何偏向性。
贺力此时的心情却是飞扬起来,甚至想要立刻回家告诉妻子这个消息:果然六郎认定的阿郎不一样,他没有偏袒任何一个人。
公平。这就是他能做到的,也是贺力需要的,如果事实是他错了,他也承认是自己技不如人。
齐璞说得口干舌燥,看着两人完全不同的表现,实在是心累。
带队伍也好累。
*
贺六郎在两日后如约回归。
沉甸甸的车架从山路上驶过,摇晃的车帘偶尔泄露出些许金光。
山寨外人烟寥寥,偶尔有几个小儿嬉笑着跑过。贺六郎靠坐在木板上,听见背后江五魔怔而恍惚的声音:“好多钱……发了,发了……”
贺六郎:“……”你是真不知道这些世族有多少钱。
若非齐璞现在是自家人,他都想把齐璞拉过去打劫了。
“二牛,张嘴。”他随口叫住跑过身边的男孩,“接住。”
二牛条件反射地张开嘴,感觉到嘴里一阵发甜,惊喜道:“多谢叔!”
是糖诶!他小心翼翼地品味片刻,又吐了出来,用衣角包起来,拔腿就要往家里跑。
“往哪去?”贺六郎叫住他,“你自己吃吧,我们买了不少,弄得脏脏的,回头你娘又要骂你。”
很快,贺六郎就被一群人围起来,嗷嗷待哺的孩子们纷纷凑到他面前,笑嘻嘻道:“叔——”
江五趴在车板上,露个脑袋看着贺六郎,见他满脸和蔼,不由得心底一寒。
这跟那个敲诈蒙骗他人的贺六郎,真的是一个人?
身后这一车金银珠宝,可都是贺六郎从周家骗来的。
正胡思乱想间,贺六郎终于分完了兜里的糖块,笑眯眯地问:“阿郎呢?”
二牛咂咂嘴,伸出一只手:“在那边,和那个很高大的夫子在一起。”
贺六郎迟疑一瞬,他不是很想和成润打照面,能不见面的时候,他更倾向于不看见对方。
然而这种迟疑也就一瞬间,很快他就笑着摸摸二牛的头顶,朝江五道:“我过去一趟。”
江五没有异议,其实他也想先去见齐璞,只是身后钱财众多,还是先交给李衍的好。
贺六郎从木板上下来,坐在自己的瘦马上,拍拍它的头,马儿便撒开四蹄,朝齐璞所在的方向奔去。
愈发近了,门外空地无人,贺六郎下马走到门外,正要伸手敲门,却听见房里传来成润的声音。
“我一直告诉你,不要和贺六郎走得太近……”他的声音带着无限惆怅,“你今日才告诉我,你还在让贺六郎替你办事?”
贺六郎的手挨在门板上,手指像是灌了铅,一动不动。
兴许也是动不了。
一阵沉寂之后,响起齐璞淡淡的声音:“老师误会了,师叔替我办事,实则是看我人手不足而已。”
“你能蒙蔽我一时,难道能蒙蔽薛复么?”成润微怒,“何况你还不知,齐家和贺六郎早已结仇!你今日信赖他,可知来日他早晚反手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