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四希望他给赵七取名,从此是生是死,赵七将永远是他的人。
“锐。”齐璞朗声道,他怕赵老四听不见,“利也,精也。七郎为我之刀锋,势不可挡。”
赵老四也不知道听没听懂。他又将视线投向赵七,“你好好跟着阿郎……跟着阿郎……阿郎是好人,咱们知恩图报……”
赵七跪倒在地,攀着简陋的木板床,泪如雨下,哽咽难言,只有点头。
赵老四声音里也渐渐透出难过,目光越过在场众人,喃喃道:“下辈子,让我做个富家翁……”
这辈子过得太难,下辈子要好过一点。
赵老四声音渐弱,双目微阖,好似睡着一般。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传出摄人心魄的嚎啕哭声。
赵七趴在赵老四身边,抱着赵老四的身体。这是他最后一个亲人,谁能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齐璞默然站在一旁,他让贺笃守在门口,不让人打扰,目光担忧地落在赵七身上。
赵七哭得渐渐没了声,眼睛红肿地转过头,看起来狼狈极了:“阿郎恕罪……”
齐璞见他哽咽得说不话,道:“没什么。”
他低声道:“我找人算个好地方,下辈子能投个好胎,衣食无忧,生活幸福。”
听到这里,赵七再也忍不住,抱着齐璞的衣摆,涕泗横流。
齐璞第一次知道赵锐这么能哭。
赵锐用手抹了把脸,有些尴尬:“村长从前跟我说,他死后不用棺材,不要丧事。他说只要给他挖个坑,放哪里都行。”
他停顿了一下:“后来村长还问我,现在乱葬岗人多不多,他的要求过不过分?”
齐璞无言以对。
贺笃捂着嘴,眼泪汪汪,泪水顺着脸颊两侧滑落,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逝者已逝,生者还要继续生存下去。
一场大葬后,墓碑竖了起来,赵锐披麻戴孝,为赵老四守灵七日后,又寻了回去,要李衍继续教他识字。
千里之外,京城。
泰安帝正襟危坐,面带怒色,目光淬冰一般盯着堂下的大臣。
堂下朝臣分立两侧,几个着朱带紫的大臣唾沫横飞,吵架正酣。
他们完全没有意识到皇帝的怒气,正在羞辱到对方作风不正,从父母骂到妻儿,开始人身攻击。
直到一个人怒火攻心,骂道:“你吴家没一个好东西!真当自己能当大任,先收拾收拾尾巴,别再叫人看到你们勾结朝臣!我看你们才是图谋不轨!结党营私!”
石破天惊,声音乍熄。
泰安帝猛然扬手,一块浑白细腻的软玉狠狠砸在地上,飞溅的碎屑在朝臣头上擦出血痕。他喘着粗气,怒道:“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呼啦”一声,没人敢说话,文武百官齐齐跪下,静得比冰窖还冷清。
泰安帝有些控制不住情绪,怒气上头,当场捂着胸口咳嗽不止。好不容易喘口气,又追问道:“白潮呢?!又没来?!朕看他才是反了天了!”
无人做声,众人趴在地上,头也不抬。
泰安帝气得厉害,但好歹知道白潮是最后一个能用的将领,用仅存的理智道:“他不来……他不来……”
他的目光扫向群臣之中,看向其中一个着紫的大臣。
“齐卿。”泰安帝的声音像索命的厉鬼,他幽幽问,“你觉得如何呢?”
齐驰脸色发白,他开口,声音却是淡淡的:“臣不敢言。”
泰安帝盯着他,意味不明地看了好一阵。终于,他松了力气,倒进宽大的御座里。
一片寂静里,响起他疲惫的声音:“诸位爱卿,吵来吵去,吵了这么多天,吵出什么结果了?吴敬,你上次上书,曾说举荐谁?”
吴敬跪着,不敢抬头:“李诚儒,此人年富力强,才干兼优,善得抚守之法。”
日头已高,泰安帝实在累得厉害,草草道:“既然如此,拟旨,李诚儒任洛阳县令,一应事宜悉数由他决断。”
无人反驳,这个任命还算能接受。
“命李诚儒即刻上任,并将朕之旨意传达四方,今岁赋税不变。着薛复同往,携尚方宝剑巡抚司州。”
这个命令是在出乎意料了,四周响起交头接耳声。齐驰恍然抬头,惊愕之间,竟与泰安帝对上了眼睛。
泰安帝高坐殿上,朝他投来一瞥。齐驰浑身巨震,冷汗一时浸透衣衫,他深深喘着气,忽然声嘶力竭道:“陛下——!!司州赋税不可再增!”
大殿猛地静下来。泰安帝神色阴鸷,轻笑一声:“齐卿忧国忧民,真乃朕之臂膀。薛复,你觉得呢?”
薛复上前:“奴婢奉陛下之令,必然彻查司州,还司州百姓一片青天,不负齐尚书之心。”
泰安帝点点头,不再理会齐驰,坐在软轿上扬长而去。
留下在场群臣面面相觑,窃窃道:“那不是陛下身边的……”宦官吗?
另一人环顾四周:“还是巨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