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常道:“是她亲娘的。”
璃音又把空中那段文字看了一遍,摇头:“她娘却没什么对她不住的地方。”
白无常见二人把竹简上的内容都看过了,就一面收了冥牒,一面说道:“也未必就是寻仇,魂体之间也讲究个相性相合,它们这些游魂要住得舒服,最好就是住自己原来那间,但能把执念熬成煞的,大多死状都不会太好,自己的那间住不了,就去找亲缘近些的,父母、子女,这些都是它们的首选。”
原来不是来寻仇,却是来寻亲的。那她与荀满非亲非故,怎么方才见了荀满的身体,又那么兴奋呢?
忽听得对面“啊”的一声惨叫,璃音举目一看,却原来是恶灵姚彩秀仍旧不肯束手入了幽冥司,黑雾脑袋上张开一个血盆大口,上下嘴巴一闭,就咬上了马道长仅剩的一条胳膊。
马道长已断了一臂,这一条胳膊自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失去的,当即不住口地厉声惨叫,挥臂狂甩,被吞在黑雾中的手指还不忘捏诀施咒,把铁链上的符纸越烧越旺,那恶灵便与他一起挣扎惨叫着,但就是死死咬住了他的手臂不松口。
摇光上阵打架向来是亲力亲为,见了这副情状,凉凉地道:“使者好清闲,雇了个活无常为你们拼命。”
“这个却不是我们雇来的。”黑无常举着哭丧棒走了过来,“是他自己找上门来的。”
璃音新奇:“夜牌头还有自愿的?”
招请生人代履冥职,这兼了阴差的生人便被叫做“活无常”,也被称为“夜牌头”。通常是人间出了大灾大疫,幽冥司忙不过手来,或是要勾拿的魂魄阳气杀气过重,鬼差近不得身,便请一位“活无常”代劳,完事后自然也会给这些“活无常”一些好处,比如可以允他翻翻冥簿,看看流年吉凶,或是再见一面去世亲人的魂魄。
只是既然要能勾住连鬼差都压不下的魂魄,那人选自然是正气越足越好,最好就是找那些一生行善、不图回报的大圣人,简直就是完美的义工,办完事后被索要的好处都能少些。
那马道长去荀娘子家中贴符害人,怎么看这行事都算不得正,因此璃音一开始才会对他“活无常”的身份感到惊奇。
见璃音似有不信,白无常摇了摇手中折扇,说道:“黑使说得不错,是他自己焚香请愿,说他父亲早年间外出行商,船在海上翻了,他卜算出父亲的魂魄被困在海底,就提出要替我们在这里干活,让我们去帮他在海上寻得父亲魂魄,早日带回幽冥,以期投生。”
璃音看向不远处正甩着独臂大战恶灵的马道长,问道:“那他的一条胳膊,就是三年前替你们走阴时丢的吧?”
黑无常点头:“不错,那次捉拿的恶灵养了一条恶犬,护主护得厉害,他的手臂就是被那只疯狗咬下来的。”
摇光突然问道:“他父亲的魂魄,你们可替他寻到了?”
黑无常恭声答道:“小吏们三年前就已替他寻到,送去投生了。”
摇光“嗯”了一声,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璃音点头道:“那也还算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不过这么听来,这位马道长余生走阴只为父亲还阳,非但不是恶人,还是个大孝子了,那他又为什么要给荀娘子送去那些驱魂符呢?难道他自己父子分离,从此就红了眼,看不得别人骨肉团聚?
这事太过蹊跷,还是得亲自问问他才行。
耳听得马道长的叫声越来越凄厉,方才看了姚彩秀那般惨酷遭际,又让璃音不忍再出鞭对她抽打,便右手一挥,又将鞭子收作腕间一条手链,捏诀叩印,催动链上“玄”铃,登时玄光大盛,往姚彩秀身上一照,就照出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窈窕少女。
那少女被这玄光一照,立时惊叫一声,就松开了一口细白的牙齿,身子也从那副白骨中脱离出来,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鹿,撒开脚丫,就要往前面树林里跑。
“姚姑娘还请留步。”
话音未落,破军已一个飞身,连带着整个“星罗棋布”,拦去了姚彩秀跟前。
璃音上前几步,对上姚彩秀转来的惊惶的眼,她本想说几句安慰的话,但她还有个更重要的问题,非要先向她问个明白不可:“姚姑娘,你来此盗骨,可是受了什么人指点?
否则没道理安安分分地过了三百年,突然就掘起双亲的坟来,她一定是近来偶然在哪里得知了这附骨之法。附骨、夺舍……这些东西究竟是谁来告诉她的呢?会是那个神秘的鬼王吗?
姚彩秀却并不作答,望向璃音的眼神渐渐由惊慌转作了警惕,然后突然哈哈大笑一声,就扭过了身子,直冲着横在身前的破军,一头撞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