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阵方成,就听得左边砰的一声巨响,却是荀满旁边那座坟头炸了。
一片坟土乱扬中,飞出一块棺材盖板,一副白骨就伸着懒腰,打着哈欠,从坑里喀喇喇响着坐起来半个身子。
摇光手里捏着剑诀,沉声道:“骨灵。”
这坟地里还真是卧虎藏龙。
孤魂野鬼全凭一抹执念在世间飘荡,然而魂魄离体毕竟不得长久,离得久了,就总有阴气耗尽、魂消魄散的一天,要想长留,就必须“找到一间房子住下”。但要夺舍活物毕竟不易,于是便有专来夺死人骸骨,权且借住一阵子的,称为“骨灵”。
那骨灵坐起身后,头颅咔嗒一转,就把一张阴森森的骷髅脸向这边转了过来,原本该是眼睛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两个大洞,向外一团一团冒着黑气,煞是可怖。
只见它上下颌骨一开,就仰天嘶出一声喑哑长啸,那声音尖厉刺耳,像有人使劲鼓着腮帮在用乱气吹笛,把树梢上一只乌鸦吵得捂耳急鸣起来,一鬼一鸦,就这样你一声我一声地开始对吼,一声高过一声,便似那漏气竹笛配着破锣乱响,混搭出一段阴暗又诙谐的难听。
“来的这个还挺凶。”璃音站在一片星辉凝成的‘星罗棋布’中,缓缓摩挲着腕间那只“荒”字铃铛,“不过已有管事的来了。”
便听得呼的一声,那骨灵身后一条铁索如银蛇般飞来,要去绕它的脖子,又几下呛啷啷声响,却是那骨灵侧头一闪,避过索链,跟着右掌疾抓,五根白骨做成的手指就牢牢抓住铁锁一端,往身前猛地一拉一拽,就拽出一个踉踉跄跄的灰袍道士,那道士只有一只胳膊,单手紧握在铁链的另一端上,正是马道长。
见一击不中,那马道长倒也干脆,将手中索链一抛,转身就要逃跑,却不想骨灵反手一甩,铁链飞出,劲势比之方才马道长抛来时迅猛岂止百倍,只听铛铛几响,那铁索就已缠上了马道长的脖颈,只消再往回用力一拉,那道长立时就要毙命。
璃音本可以出手救他一救,但此人行事诡秘,心思难辨,光说他把凶险至极的驱魂符贴去寻常百姓家中这一条,就绝不会是什么好人,甚而荀满坟里那些符纸大概率也是出自他的手笔,便干脆抱了胳膊,旁观起这场恶人斗恶灵的戏来。
摇光见她不打算动手,自己便也不动手,只留破军护着周身阵法,也一道抱臂旁观起来。
那马道长被铁链缠住了脖子,登时面若死灰,本已闭上了眼睛一心等死,不料铮铮几声响过,颈间铁链并未收紧,反倒一松,原来是那骨灵猛然间瞧见了荀满那具堪比活人的“尸体”,这简直就像流浪汉无意撞见一间无主的豪华大宅院,当即兴奋地喉间气声乱啸,七窍里黑烟狂喷,哪里还顾得上那个抖如筛糠的没用道士,就把铁链一扔,从棺材里一跃而起,尖哮着向荀满扑去。
璃音也没想到它会来这么一出,这下可不能再袖手旁观了,当下右手向下疾甩,就把腕间手链甩作一条褐色长鞭,鞭身上叮叮当当坠了九只玉石铃铛,其中一只“荒”字铃赤红色光芒大亮,直把整个鞭子都染上了一圈血色红光。
“这间的主人还没死透呢,就要来抢,这可不太礼貌。”
说着挥鞭甩出,破空之声夹杂在一片叮铃声响之中,那鞭矫若游龙、迅如闪电,最后收作啪的一响,正正击在那骨灵两根眉骨之间。
只听那骨灵发出一声凄厉长啸,它本来正向前狂奔,这一下正中眉心,整个脑袋都被抽得向后一仰,脚下却收势不及,兀自往前一滑,整副骨架就跟踩着了一张香蕉皮似的,翘脚一个猛跌,就盆骨着地,狠狠跌坐去了地上。
它又猛叫两声,就见那颗骷髅头七窍里的黑雾缠绕着升起,渐渐缠出一个人形,就升去了半空之中,地上那副白骨一离了黑雾,立刻咔嗒咔嗒几声瘫倒在地,又只是一具普通的尸骨了。
“荒”铃唤灵驱邪,璃音这一鞭一把恶灵抽出,就听身边摇光朗声道:“两位无常使躲了这么久,也该出来干活了吧?”
只听得坟场前边一片柏树林里“咳咳”两声干笑,就走出一黑一白、头戴麻布高帽的两位勾魂使者,那黑袍使者左手掣一条铁链,右手举一根哭丧棒,獠牙青面,正哭丧着脸,出来得不情不愿,那白袍使者一手持折扇,一手拿冥牒,眉头深皱,唇角却噙了一抹微笑,那笑比不笑还瘆人,看得璃音不自觉地摸了摸嘴角,心想她那假笑面具日后还是少用为好。
两使显然是先认出了破军神剑,当即对着摇光躬身一揖,那白袍使者上前道:“拜见北斗七神君,小吏正按牒勾魂,不想惊扰神君尊驾,还请神君勿怪。”
那黑袍使者举着哭丧棒走到马道长身后,就往他背心狠狠一打,喝道:“还不快去干活!”
马道长闷哼一声,也不敢多话,就哆嗦着重新把索链握在了手里。
璃音见状,不可思议地睁了睁眼,向那白袍使者问道:“他是你们的人?”
白袍使者尚来不及回答,就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却是荀满右边那座坟头也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