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光笑道:“有劳使者,我知道了。”
青鸾再无别事,长翅一扇,留下脆啼一声,凌空而去。
“结为一对”这几个字怎么听来如此别扭,但细想好像又没什么不对,璃音想也无果,便不再去想,拉过摇光一只袖摆:“神君,站稳了。”
便用力收掌一捏,将那黄纸捏作一团,揉进掌心,二人立感身子一坠,便向纸上所写地点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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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陵皇城,时值农历三月,正该到了“雨生百谷”的谷雨节气,今年却是季节倒行,四时大乱,冬日既不见雪,春日也不落雨,春分时就已比往年夏至还热,连着从立春旱到了现在,实在反常。
人间帝王最爱自称天子,最怕被说不应天时,如此反常的气象出在皇城,那还得了?一时间,司天监忙作一团,群臣各自奏疏急谏,其中有一封提到“前朝曾有大旱五年,其时帝携满朝虔心祭天,不出三日,即降大雨”,天子一看,当即喊来司天监择定了吉日,斋戒沐浴,换上冕服,率领各部臣子,大开祭坛,燃符焚香,以求去除天灾,禳保万民。
这边天子正在虔诚下拜,以请天恩,那边揽华公主殿外,却让禁军们擒住了两个胆大包天,敢进皇宫上房揭瓦的毛贼。
俩毛贼一人被一把大刀架住了脖子,就给押去了禁军统领跟前。
宫中进贼本已是大事,今日皇帝携百官举行祭天大典,若是被扰了仪制,更是非同小可,那统领看眼前二人穿纱佩玉,哪里像是寻常小贼,却不要是反贼才好,当即厉声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从实说来!若有掺了半句假的,我这刀子却不长眼。”
他这几句话吼出来中气十足,那俩毛贼却似充耳不闻,竟就在他面前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来了。
只听那青衣女贼道:“神君怎的没显仙轮?”
又听那蓝衣男寇道:“我看老师不显,察言观色,以为另有深意,故而不曾妄动。”
那青衣女贼沉默数息,又道:“神君以前应该很少做察言观色这种事吧,这很好,答应我,往后也别做了,好吗?”
那蓝衣男寇立刻从善如流道:“学生见教了。”
那统领听他们一会儿老师,一会儿神君,只当这二人在耍弄自己,正要发怒,却忽地眼前一阵耀眼白光闪来,便如那天上日头掉进眼里,直刺得眼珠子生疼,忙闭了眼。
再睁眼时,却见那蓝衣男寇身后升着一轮祥光,那青衣女贼伸手往前一摊,便把手掌摊去了他眼前,倏的一下,掌心便窜出一张符纸,只听她说道:“你们今年这符却是请哪位道士画的?怎的还画歪了两笔,害得我们落错了地方。”
拿刀架着这二人的两个小禁军相顾一眼,都悄悄把刀收回,偷把眼去瞧那统领。
那统领照着其中一个小禁军的屁股就是一踹:“这也是个没眼力见的,还不快去通报陛下!”
“是!是!胡统领。”那小禁军夹着屁股,三步一跌,爬起又奔,一溜烟地就往祭坛去了。
胡统领正要请二位仙人先往偏殿一候,却见那青衣少女腕间闪过一道青光,只见她立时收掌抬眸,身子一晃,便已闪身在揽华公主寝殿的屋檐之上。
那青衣少女在房顶走了几步,忽地伸手一拦,似是拦下了什么人,就张口与那人交谈了起来,胡统领耳力好,借着顺风,依稀听得她问了一句:“公主何往?”
这一听不禁叫胡统领大吃一惊,揽华公主自年初随陛下南巡回来,就整日把自己关在揽华殿中,那殿门已不出不迈了三个月,公主自小活泼好武,虽也善骑射,有些耍刀弄枪的本事,但要飞檐走壁,他这个禁军统领尚且不能,公主又如何会在那屋瓦之上。
正惊异间,就见那青衣少女已又闪身回来,手中似乎还牵着虚空里的什么人。
这少女长得虽美,不笑时却面如冷玉,叫人无端不敢攀谈,此时那冷玉般的小脸上眉尖一蹙,向他开口道:“胡统领,揽华公主恐有不妥。”
胡统领心中一个咯噔,连忙问道:“如何不妥?”
揽华公主自年初回宫就已不妥,但这位少女口中的不妥,显然不只是闭门不出这么简单。
“望仙桥,小儿殇,父即死,母断肠。”
那少女轻轻念出一首最近流传在民间的小语,胡统领心中又是连续几个咯噔。
原来揽华公主随父王南巡之时,曾策马途经一座望仙桥,她是宠妃德妃唯一的女儿,惯来娇纵,又自恃骑术精湛,便去到街市也不下马,更遑论过桥,于是那皇马四个蹄子胡乱一扬,就把个六岁不到的男童踢翻在桥上,飞蹄不歇,踏起一番尘土,那公主头也不曾回得一下,自策马扬鞭,哒哒地去了。待守桥人奔得去扶时,那小儿早已绝了气,小儿的父亲不堪噩耗,整日里神思恍惚,没几天就在田埂上栽了一个跟头,闷头摔进一条通沟小渠,又没力气翻身,就这么在一个小水沟里淹死了。
这事在望仙镇闹得沸沸扬扬,只那踩死人的是皇家的马,那骑马的又是圣上面前最受宠的小公主,莫说要去天家面前讨个公道,便是去讨一根马毛都不敢,于是就有些不忿的文人编出这首小词,这词一路从望仙镇传到了皇城,城里谁人没有听过,却没有一个敢在皇宫之中,尤其就在这揽华殿外面念出来的。
只听那少女又道:“胡统领,再去得迟些,恐怕你们公主就要断气了。”
就在这时,两个婢子慌慌张张从殿内跑了出来,其中一个跑掉了一只鞋,另一个边跑边抹着泪,口里大声叫道:“不好啦,公主……揽华公主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