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神娘娘就是染神娘娘啊……”李三娘被问得不明所以。
“啊!”旁边三娘的女儿一拍手,“账室里有画像的,姐姐你等等,我这就去喊先生给你取来。”
待得画像到手,璃音展开一看,却是一怔,这位仙子,她曾经见过的。
画像中的仙子蛾眉螓首,雾鬓云鬟,身上穿一件流光溢彩的云锦霓裳,右手握一把苏木靛草,正放在鼻尖轻嗅,身旁一个织布梭飞扬,穿行在五彩云霞之间。
这装扮、这眉眼、这云鬟……这位染神娘娘,竟就是那日提剑赶去月牢,赐她三剑穿心,将她处决了的正义仙子。
璃音接着再看,又看见画像上题了一行小字:“最是天上锦云仙,染尽人间色,一梭绣芳华。”
原来是织女宫里的锦云仙子。
璃音记过天上各宫神仙名册,只是在月牢时,这位仙子并未与她通名,直到此时,才终于对上了脸。
“别只顾着发愣了,那边那个疯了的,再不帮他醒一醒,恐怕活不久了。”
灵台里蓦然响起一个声音,璃音闻言,也在灵台内回道:“我在凡人面前用不了灵力。”
“怎会?”
那个声音刚问出口,就又“哦”的一声了然道:“是心里有坎,不敢用是么?”
前世她走火入魔,误伤凡人无数,醒来后灵力便就常常失灵,经过这一天,她也已渐渐感觉出来,只要对着凡人,她就难使灵力。
“我想是吧。”果然还是自己最了解自己,璃音自嘲一笑,“只是我终究还是没那副圣女心肠,一听见这些凡人说要烧死我,就不管不顾,什么魂术都能使了。”
灵台里那声音笑道:“没想到过了三百年,我竟还在怕火。”
这时,忽听得人群发出惊呼,璃音忙收敛心神,抬眼望去,就见程经武猛地里一阵捶胸顿足,跑去染池边上,一声爆喝,掀掉盖板,就将脸埋进了那一池子冰冷的染液里面。
璃音恐他窒息,忙跨步上前,一把将他脑袋捞起,哪知她刚一放手,程经武就又大喝一声,把头要往染液里埋。
璃音正要出手再捞,就听得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叫:“你们快看看,这池子上面是不是浮着两个人啊?!”
众人拥上前来,凝神一看,尽皆骇然。
染池中央果然浮着一大一小两具尸体,只因夜色遮挡,又因染液把人和衣服都染成了深蓝色,才叫人不易看清。
一人认出了那一具小的,失声叫道:“这……这不是染棠么?”
三娘女儿也认出了另一具大的,颤抖着声音道:“旁边那个,好像是……是虞婶婶!”
有大胆些的村民已经拿来长杆,将虞家母女两个尸体捞了上来,母女二人被染得全身是蓝,光是看这尸体,是什么也瞧不出了。
而池边上的程经武,仍旧一下一下地把头往染液里撞着,口中不住大喊:“要祭染神娘娘,祭染神娘娘……杀人了,染神娘娘杀人啦!”
账房先生见此情景,发出一声叹息:“也真可怜,虞老爷子才走不到半年,夫人和染棠竟也跟着走了,唯一活着的也疯了,这染坊算是完了。我下午给他报账的时候,看他精神头还算好,还想着染坊以后总算还有个着落呢。”
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人小声议论起来:“哎哎,我说,你们还记得么,那个祭染神娘娘的传说。”
“啊!是那个一家人除了丈夫,全被当了祭品的传说啊……”
“对对对,是不是说有一家染布的商人,去娘娘画像前求晋皇商,许愿时许诺了诸般祭品,结果皇商的事竟真的成了,但这家人只说是自家布染得好,就没去给染神娘娘还愿。”
“原来是这个,我想起来了,好像是一年后,这家人里除了丈夫,就都被人推在染池里死了!大家都说,是染神娘娘回来讨要祭品来了。”
“都推在染池里死了啊……”
众人说到这里,都不由地看向二死一疯的虞夫人一家,这般情形,岂不就与那拒绝还愿而遭染神报复的一家人完全一致。
在璃音心中,锦云乃是位大义凛然、一心为民除害的正义仙子,如何会做出这等小肚鸡肠、戕害村民的恶事来,这民间传说委实不可信。
正没做道理处,忽听得灵台里那个声音道:“让开,我来。”
璃音只觉自身魂魄像是被人揪着后颈一提,就给提去了灵台一隅,接着手脚便不再受控,身子显然已被另一抹魂魄占领了。
叮铃……叮铃……
引魂铃音清脆泠然,几声响过,旁边三娘的女儿突然抬头道:“娘,你有没有一种感觉……”
李三娘立刻接口道:“是不是感觉好像……好像自己突然变聪明了?”
“也不能说是聪明吧,就是……就是……”三娘女儿努力想着措辞,“脑子里好像被鸡毛掸子扫过灰了,突然想什么都格外清楚。”
村民也都纷纷附和,只觉整个人仿佛灵台一扫,霎时五感通达,头脑清明。
只程经武仍旧疯癫癫的,一边大叫着“染神娘娘杀人啦”,一边往染池里撞着头。
“这世上,引魂铃只叫不醒一种人。”璃音听见自己冷哼一声,“那就是装神弄鬼之人。”
说着抬脚一踹,就把程经武整个人都踹翻进了池子里。
村民俱是一惊,立时就有人要去捞他上来。
如今正值晚冬,夜里的染液可赛得过刺骨寒冰,只消多待得一时片刻,里面的人必要冻死不可。
璃音却伸手把人一拦,声音比那池水还要冷上几分:“谁也别去捞,我倒要看看他上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