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肺郁结,脏腑精气紊乱,确是忧急悲痛所致。又去看了桌上的方子,都是山药、莲子一类对症的食补药材。
她飞升前尚是凡人之时,外公统领太医蜀,父亲官拜太史令,她自幼耳濡目染,又爱钻研天文医典,便把两人察脉卜祝的本事都尽数学了去。
查完脉出门,正遇上程经武送了郎中回来,他手中提着一袋酥饼,递给璃音道:“这是刚才三娘女儿送来的,说是要给夏姑娘。”
“好香!”璃音接过热乎乎的纸袋子,只觉一阵饼香扑鼻,她好久没吃到这些民间小食了,不禁肚中馋虫勾起,忍不住取出一块,啃了一口。
看着璃音迫不及待吃饼的样子,程经武忽地眼前一阵恍惚,怔然落泪道:“染棠也最馋三娘家的酥饼,前天晚上吃过了饭,还非要缠着我陪她去夜市上买。”
猛汉突然落泪,倒把璃音吓了一跳。
前天,那不就是虞染棠失踪前的那个晚上?
只听程经武兀自喃喃道:“她胃口又小,吃多了没走几步就开始犯困,撒娇说走不动,要我抱,我只好一路抱着她回家,她就……她就那样靠在我肩头睡着了,我没有叫醒她,就让她去睡了,然后……然后……我就再没能见到她醒来的样子了。”
璃音记得,第二日因排定起缸,他们夫妻俩忙碌间,就没去喊女儿起床。
晚冬夜里,璃音站在院中,听着耳边冷风呼啸,忽然问道:“你们为什么会定在昨日起缸呢?这么冷的天气,也不好发酵吧。”
“昨天是染神娘娘生日,御供这么大的事,总想讨个好彩头。”
“染神娘娘?”
璃音连忙将天上各路神仙名册,都在脑中过了一遍,想会是织女宫里哪位仙子。
程经武却没有回应,好似说完前面那番话,就已耗完了他全身力气,他失魂落魄地摆手道:“夏姑娘,你去客房休息吧,我就不送你过去了。”
然后就摇摇晃晃地往虞夫人房中去了。
不会又要晕过去一个吧?
璃音抬头望出天井,观天上星象,捏指给他算了一卦,凶。
她摇头叹息,忽见连廊中有个鬼鬼祟祟的小身影,正蹑着步子,要往虞夫人房间靠近,她悄步绕去那人背后,一把抓住他背心,低声道:“你又来做什么,你家公子呢?”
大毛对先前的断手之痛尚心有余悸,回头一见着璃音,便放弃了挣扎,说道:“公子听说虞夫人晕倒了,让我来看看。”
“虞染棠这事,真不是你们干的?”璃音捏住他小脸审问。
“若是我们干的,公子还费劲把你带回来做什么,平白给自己惹个大麻烦。”大毛嘴巴撅起,伸手去怀里摸出一个青绿色小瓷瓶,“公子听说虞夫人晕倒,还特地叫我送来这瓶排毒养心丸,这可是用千年蛇胆炼制的,珍贵着呢。”
璃音忽然记起一事,捏他小脸的手又紧了紧:“那今早我在你公子房里醒来的时候,你拿了把大剪刀,难道不是要杀我?”
大毛小脸一鼓,满眼委屈: “我那只是近来手痒,想给你修个刘海!”
璃音:“……?”
璃音松手放过大毛小脸,将信将疑接过瓷瓶,打开凑去鼻尖一闻,确是稀世珍药。
这沈公子种种行径,倒似是真心关怀虞夫人一家的。
忽然大毛鼻翼煽动,似在寻着什么气味,他拱起鼻尖往空中乱嗅,一路嗅去璃音手里的纸袋子上,忽地眼睛一亮,低低发出一声欢呼,就伸手去里面夹出一块酥饼,大口啃了起来。
璃音:“……”
“官府已经下了海捕文书,去捉拿你家公子了。”
大毛嘴上啃出一圈饼渣,嘿嘿一笑:“公子已经躲起来啦,就凭他们,捉不到的。”
说着,忽然笑容变色,小脸痛苦地皱作一团,只听他闷哼一声,手中酥饼落地,随即捂住肚子,弯下腰去,口中竟吐起了白沫。
不过眨眼,大毛的三魂七魄就已排队等着要出窍,璃音立刻从瓷瓶里倒出一颗药丸,塞进他嘴里,接着右手结出一个兰花印,点住他灵台,将神魂稳在了他体内。
只是这丸药虽珍贵,却是调养用的,不是应急用的。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饼里……饼里有毒。”大毛虽被稳住了魂魄,□□却仍遭受着剧痛,他气息微弱,断断续续地说道,“是……是除草粉。”
“姐姐,快……快把我插进土里……”说完就再维持不住人身,变回了一根柳枝。
璃音忙奔去找了一块泥地,她一面将柳枝插去土里,一面寻思着:会是谁在给她的饼里下了毒呢?是做饼的李三娘母女,还是拿饼给她的程经武?
若非她这石头身子药毒不侵,现在已经翻着肚皮死透了。
她回想程经武看自己吃饼时的神色,越想越觉有异,终究放心不下,跑去敲响了虞夫人的房门。
敲了半晌,却无人应答。
璃音推门进去,只见房中空空如也,夫妻二人均已不见了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