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最前头靠中间的位置,徐徐坐下一道人影,着青衫,手上还拿着一块惊堂木。
底下原本十分嘈杂,待他将手中惊堂木重重一拍,“啪”地响亮一声,周遭瞬间鸦雀无声。
说书人清了清嗓子,便捏着一股京腔,侃侃而谈。
“话接上回,那恶人刘氏,勾结了王家女,欲强抢王家兄嫂攒了半辈子的积蓄,王家兄嫂岂能咽的下这口气呀!”
人群中有人插嘴。
“这儿上回已然讲过了,快接着往下讲。”
今儿个萧惊妩没带阿一阿二,谢央亲自替她斟茶。
“这儿的踏雪兰妃相当不错,比之宫中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兰花香气浓而不腻,舒身清心。太女,尝尝看?”
“味道尚可,然我仍觉无量山更胜一筹。”
谢央笑道:“无量山入口苦涩,本王品不来。”
说着,底下的说书人已然娓娓道开来。
“王家兄嫂就靠着手头上这点小生意过活,三四十来岁了,才生下一个儿子,正是处处要使银两的时候,积蓄却被辛苦养大的侄女儿、连同外人全给卷跑了。”
“这侄女儿当真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若教我碰上,定得将她打死了告祭祖宗!”
“你快别插嘴,听他接着说——后来呢?”
说书人接着往下讲。
“夫妻两个一合计,这不行,得报官!”
“官府的人过来,王家兄嫂便将这前因后果,同其一说,官府就问,你们有何证据,可证明这些银钱都是你们的?”
“王家大嫂就说呀,先前这钱匣子里头进过油,打开一看便知。再来,还有这账簿可对呢。官府打眼一瞧,果真有油,便将钱匣子还与了王家兄嫂,将恶人刘氏、同那位王家女,一并捉了去。”
客人问:“好在有官府的人秉公执法,再来呢,可将这两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定了刑?”
正这时,说书人再一次,将惊堂木重重拍下。
“可这恶人刘氏作恶多端、猖狂已久,岂是那般容易对付的。刘氏一见情况不妙哇,立刻就遣人去寻了自己头上那位贵人!贵人一来,官府的人便如同耗子见了猫,吓得立刻将刘氏和王家女放了。”
“这刘氏出来以后,心里便记了仇,那定是不会轻易放过王家夫妻了。刘氏带着王家女和几个打手,打回了王家!把王家兄嫂的积蓄强抢了去不说,还将夫妻二人,给痛揍了一番,打得那叫一个惨哪!两人时至今日、仍在榻上躺着,只余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孩。”
“可恶!”
人群都气得不轻。
“那官府的人,就都这般撒手不管了吗?”
说书人长叹一声。
“刘氏背后有贵人撑腰,官府的人,哪里还敢多管这遭闲事?”
“如今这世道,哎,权贵们官官相护,哪里会管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死活!”
有人问:“这贵人也不知是何许人也,竟连官府中人都使唤得动?”
说书人道:“要说这贵人,那自然是皇亲国戚、泼皮纨绔!”
突然,茶馆里一道巨响,惊得看客们手中的茶盏险些没拿稳。
一人掀翻了桌子,桌上青瓷杯盏摔得尽碎,鲜茶汁水流了一地,落得满地狼藉。
清冽嗓音冷不丁响起,俨然是方才问话的那人。
“那本贵人今日,便来管管你的死活。”
萧惊妩正坐着品茗,忽地听见底下传来响声。
除了碗碟摔碎、桌子倒地的声响之外,还伴随着一道银铃声。
她侧身看去,便看见了那张笑意吟吟的面容。
谢陨站在角落处,周围原本坐着听说书的客人们连忙都退远了,生怕祸临己身。
他身后跟着的人冲了上去,三下五除二便将那说书人,给按倒在地。
谢陨抬脚,动作悠闲地迈过杯盏碎片,墨色长靴踏着一地茶水,徐徐步向堂前,最后,停在了那说书人的面前,踩在了其后背上。
他一手支在弯曲的膝上,居高临下、好整以暇地睥睨着他。
另一只手伸出,食指轻动。
身侧的人立即会意,递上一只茶壶。
谢陨揭开壶盖,浅嗅一番,唇角扬起一丝甜腻的笑意。
是好茶,浪费可惜了。
他将壶盖放落回去,白皙指尖拎着茶壶,动作缓慢地倾斜着。
茶水沿着壶嘴,流了下来,尽数淌到说书人的头顶,打湿了头发。茶水渐渐往下流去,顺着其脸颊滴落在地,远远瞧去仿若泪水。
“我听闻王家大嫂的亲弟弟是个说书的,这段,你怎么不说呢?”
话音甫落,那说书之人的神情,瞬间难看到了极点。
他的脸色先是羞辱的涨红,旋即变得铁青,最后,一点一点地褪尽了血色,变得惨白。
“九、九殿下……殿下饶命,饶命啊殿下!”
谢陨冷嗤了一声。
他转了转茶壶,随后稍稍抬起一些,手腕使着劲,倏地往说书人脑袋上招呼过去。
然而,就在茶壶砸上头颅的前一刹,一只手截住了他的手腕。
银铃晃得厉害,震得教人头脑发聩。
谢陨似笑非笑地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