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繆妙醒来之前,李灵溪和江玦进了房。苏二听到动静,一睁眼见玉骨仙君站在自己面前,不由自主地惊呼。
繆妙坐起身,嘟囔道:“谁在叫……”
待繆妙披上外袍走出来,陌生少女穿着沈烟烟的衣服坐在榻上,沈烟烟披着师兄的披风站一旁,繆妙还以为自己睡傻了。
“这是谁?”
江玦言简意赅:“是烟烟从一个淫贼手里救下来的姑娘,来龙去脉等裴允他们上来,我再详细说。”
繆妙懵懵地坐在椅上,好久才失声惊叫:“淫贼?!”
苏二坐立不安,余光瞥着江玦。
江玦提醒道:“低声说话,苏姑娘方才逃脱虎口,阿妙别吓到她。”
苏二为江玦的话感动不已,偷瞄都快变成光明正大地盯了。
片刻功夫,店家备好的早食送了上来。燕辞秋见到苏二,反应比繆妙还夸张,裴允费力把他摁住,才让议事正常开始。
室内有一长宽榻,六人对坐。苏二环顾一周,揪紧了衣袖。
听完沈烟烟的叙述,裴允不悦地皱起眉:“那位妇人在暗示,逍遥县有违律的人口买卖。”
燕辞秋本来半懂不懂,这才恍然大悟:“噢,原来是这个意思。”
裴允又说:“依虞律,只有贱籍之人通买卖,且须由官府通验成契约。以良家子为奴、为娼妓,都是违律的。自先帝登基,时行放贱为良,户部册上的奴籍人口逐年减少,现今已不足二十年前的十分之一。”
行走洛都到底还是有些好处的,裴允对内外朝的了解,比远居西山的天桑人深厚得多。
江玦问苏二:“苏姑娘,你从西州来此,一路上可有什么见闻?”
苏二毫无准备被点到,结结巴巴地说:“我在车里,听他们说要送我们去庭州为军妓……又说先帝从未亲征,不如陛下,知道边地将士的苦。”
那些士兵还讲了许多下流话,苏二回想起来便觉浑身不适,自然也就没有转述给他人听。
燕辞秋怒道:“真是反了天了!怎的不让他姊姊妹妹去,难道别人家的女儿不是女儿?”
李灵溪幽幽道:“你怎知道他们没让自己姊妹去?依我看,逍遥县的人口买卖就是先从卖女儿开始。”
裴允点头道:“逍遥县原以制香为主业,曾富极一时。但近一年多来,因为水旱灾害,制香草料生长不良,收成不好,导致逍遥县迅速没落。”
燕辞秋疑惑地问:“师兄怎么知道这么多?”
裴允说:“盈川来信提过。”
繆妙忧心道:“有一家、两家没良心的卖女儿也就罢,总不能整个县城都如此无情。也许他们和苏姑娘一样受人强迫,不得不卖女求生。”
李灵溪沉吟须臾说:“不必高估人的良心。”
江玦说:“如此明目张胆的买卖,要瞒过官府并不容易。逍遥县的县官与庭州守军,应是沆瀣一气的共犯。”
裴允问:“这样说来,那鬼面女就是与烟烟一般,救受害女子于水火的侠女了。”
李灵溪周身一僵,对“侠女”二字应激似的。
江玦肯定道:“她是魔修,但,若我们的推测接近真相,那她也可称一句侠肝义胆。”
燕辞秋怪叫道:“魔修?!是魔修在惩奸除恶,官府在贩卖女人?这世道真是疯了!”
繆妙反驳:“我们不也与魔修同席共座吗?烟烟这一路解魔阵、降奇相、救苏姑娘,帮了我们许多……魔修也不尽是穷凶恶极之徒。”
燕辞秋收敛神色,低声道:“那也是。”
苏二听闻沈烟烟是魔修,心肝不由颤了一颤。
传说魔修以激化人的怨气作为修炼助益,更会把人都做成走尸傀儡。眼前这位气质如兰的女子,竟然不是云水女仙,而是魔修?
苏二偷摸着打量李灵溪,李灵溪注意到她的视线,偏脸对她微笑了一下。她悚然一惊般缩起肩膀,心道:昨夜她救我时,也没有这么温柔啊。
事议论到最后,他们决定去县令府一探究竟。
燕辞秋咬了一口牛肉包子,两眼放光道:“好吃,阿妙你吃不吃?这可是江师兄特地带回来的。”
繆妙伸手说:“掰一半。”
李灵溪给苏二倒热茶,还往里冲了温牛乳,说可以养胃。苏二直觉她在装模作样,腹诽道:她是和江仙君一起回来的,难不成她要装给江仙君看?
倒完茶,李灵溪拈起一块芋头蒸糕,掰了一半,放在江玦面前的瓷碟上。江玦眸光不转,手上也不动,只兀自喝他的茶。
云水门和凤箫门都有食不语的规矩,唯独燕辞秋不理会,一边嚼着肉包,一边还要说话:“苏二,你就叫苏二,没有名字吗?”
苏二羞愧道:“家中唤我二娘,并没有名字。”
燕辞秋说:“怎能没有名字呢?”
苏二低着头,“总归要嫁出去的女儿,费心想名字做什么,嫁了人,夫家若有底蕴,会给新妇取个名字。”
“你们西州,”燕辞秋看着繆妙脸色,斟酌了词句,“如此这般啊。”
“如此,哪般?”
“没什么,”燕辞秋咽下最后一口包子,“不如我就叫你苏苏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