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汽车后备箱,一株头部抵在车顶、长相略显滑稽的“小松树”赫然映入眼帘。
阚然薄唇微张,千言万语化作沉默,弯腰将姐姐为朋友“精心准备”的生日礼物抱了出来。
把椭圆形砖红色陶盆捧在胸前,直起身,“小松树”的高度刚好挡住了阚然的脸。
竟然还有点沉。
跟在姐姐身后出了地下车库,走进一家看上去古色古香的酒店,乘坐电梯来到三楼。
地毯、吊灯、壁画,整个楼道都装饰得红彤彤的,很国风很喜庆。
阚然闻到使用在高档酒店或俱乐部特有的熏香味道,来自一种叫做驼铃木的热带植物。
能被批准使用于公共场合,是因为驼铃木的主要成分含有一个特殊的环状化学结构,人体不能合成。
也就是说,它不跟任何人的信息素相重合。
因此,这种植物的气味,不但不会引起易感人群的信息素紊乱,还可以有效中和空气中那些被人们无意释放的信息素。
此外,驼铃木的味道被广泛认为是清新舒适的,几乎可以被所有人接受和喜爱。
阚然想起上个月看到的一篇奇葩报导,某Omega声称只对驼铃木的味道着迷,发誓一辈子单身、不找Alpha。
然而,阚然偏偏是个例外,驼铃木的味道总是让他有一种莫名的反胃感觉。
姐姐表示,这只是因为他对社交场合过敏罢了,驼铃木可不能背这个锅。
好在,这高档酒店的熏香里,大概还融合了一些秋日混合草木的香味,让阚然没有那么难受。
推开包厢的门,一张能容纳20个席位的大桌子周围,已几乎坐满人,全部穿着深色的正装。
姐姐上前和熟人们寒暄,阚然将盆栽放到角落的地板上,扭过身朝向众人。
“张渡,我弟弟刚好过来找我,就一起带过来啦。”阚薇笑颜如花,似是做了一件不需要提前跟任何人知会、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快过来,欢迎欢迎。”那个叫张渡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西装,长相平庸,看上去三十岁出头。
阚然内心苦笑,看到“小松树”的时候,他以为今天寿星的岁数起码要六十往上。
“不好意思打扰了,生日快乐。”阚然拘谨地开口。
他本来想加一句“来的匆忙、也没带什么礼物”,又觉得做作,便闭嘴了。
其他人也都朝向这边,阚然微笑点头,回应他们的“友好”。
尽管众人都表现得很自然,也很快恢复到他们来之前各自的谈话中,并没有给予他过多的注意力,但不知怎的,阚然的格格不入感却越发强烈。
落座后,他摘下帽子,抬起一只手,尽量以不被人察觉的微小幅度捋了捋头发。
要不要去洗手间照下镜子?应该不会太潦草吧?阚然虽不是那么注重外表的人,可是今天这个场合,至少从衣着上看,根本不是自己之前以为的、所谓朋友间的随性聚会。
姐姐这个人,什么都好,可就总是喜欢逆着阚然的“天性”,把他往人堆里推,尤其是那些完全不属于他的人群圈子。
阚薇现在的样子,早已没了刚刚和婷婷分别时的“忧愁”。
阚然自觉这次又被姐姐忽悠了,甚感后悔。
阚薇并没有对这一桌人做过多介绍,阚然甚至搞不清楚这些人里,哪些是她的同事、哪些是公司的客户。
坐在阚然正对面的,是一个金黄头发、头顶略秃的外国男人。尽管带着些许口音,但这人的中文表达算是相当地道。
阚薇在跨国金融机构工作,公司里见到老外也实属正常。
阚薇先是和自己右边的人畅谈了几分钟,又转过头、隔着弟弟,加入到左边两个人的对话中。这两人之一,是今天的寿星张渡。
“碳酸锂今天跌破14万了!”
“上一轮跌破15万的时候,大多空头都离场了,这次反而出现持仓增加的情况,有点意思。”
“现在澳矿被巴西和非洲矿挤压,我看还有下降空间。”
……
阚然显然一个字也听不懂,但出于礼貌,只得故作饶有兴致地左右看看、并适时点头微笑。
阚然觉得自己身上那点微弱的演技,恐怕都是这几年在姐姐拉他参与的各种奇怪场合里练出来的。
环顾四周,从衣着到妆容,从表情到谈话内容,看起来是一桌子享受工作且事业有成的人。
根据观察,大概只有左边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是除自己外,在座唯一的Omega。
阚然垂眼,看到那人左手无名指上一枚闪闪发光的戒指,是整圈镶钻的粗大款式,和对方骨瘦如柴的手指完全不搭。
期货、信托、金融市场……渐渐的,周围的谈话声,被阚然当成了白噪音。
按道理讲,观察和感悟不同人群的行为和互动,无论对于演戏还是写小说,都是大有好处的。
可是他现在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满脑子想的,就是赶紧结束应酬,回家好好洗个热水澡,然后睡上一天一夜。
好在,服务员终于来上菜了。
……
饭局过半,大家聊兴正酣,身后一阵冷风,阚然知道是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