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哎,别这么客气,好歹也是一个小区的邻居,”方沐摆摆手,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这都是小钱,我那便利店很挣钱的,不用给我。”
“啧啧啧。看这小子乳臭未干的样子,他身上这什么味儿,奶味儿吗?”
缅因肆无忌惮地喵,头一次觉得自己变成猫是好处。
“他喜欢你?要不我走之前再咬他两口的?
“谢松亭,别告诉我你喜欢这样的,你对我都没这么好言好语过,我要吃醋了。
“你这眼光变差了啊,没我帅,没我……”
没你给点阳光就灿烂。
谢松亭默默在心里补充。
他明知道谢松亭喜欢谁,但就是要吃两口空醋,属于是自己玩自己尾巴尖儿,闲得无聊,非要喵两句彰显存在感。
谢松亭一把捂住猫嘴,把嘀嘀咕咕的猫脑袋按下去,礼貌地说:“这钱一定得给,要不是你今天来,我都不知道晕在家里多久。”
方沐被他温和的语气说得脸色通红,话都结巴了:“真、真没事,哥你醒了就行,医生说你是低钾血症,得在这输完液,等血钾检测结果正常了再走。”
“不了,”谢松亭要把吊瓶取下来,“医院带着猫不合适,我这就走了。”
方沐变了脸色:“那哪行,你这一瓶还没输完呢?”
谢松亭把自己挪到床边,没找到鞋。
方沐劝道:“哥就在这住着,我把猫给你带走,这总行吧?”
谢松亭盯着地板缝隙,好一会儿才喃喃。
“……不行,猫得和我在一起。”
方沐忙不迭换了个方式:“那我去给你买双拖鞋,你等着,别拔针啊!”
他没等谢松亭拒绝,已经一阵风似的刮了出去,消失在走廊尽头。
谢松亭沉默着把猫绳给缅因戴好,另一端在自己不扎针的手腕上缠上好几个圈,系好,系紧。
他无疑是纠结的。
他一边说,要把猫送回家,一边说,不能和猫分开。
在他摸过来的时候,缅因蹭过他手,心情很好,完全不知道谢松亭脑子里在想什么。
谢松亭在想……
他得把猫还给猫的家人。
这仅剩的几天就……就让他自私一下好了。
医生来查房,走到谢松亭这里时,他坐在床上,猫在他身后躲着。
医生推了推眼镜:“喝酒不喝?”
“不喝。”
“抽烟?”
“嗯。”
“熬夜吗?”
“之前熬了很久,最近半年都没熬了,就今天半夜没睡。”
医生官方地说:“只要熬夜了,损伤就是不可避免的,我建议每个病人及时止损。”
“我控制不了。”
医生说:“那就会不停来医院,猫还会被保安撵得到处跑,你见到你的猫了吗?”
谢松亭:“……”
医生还是看到猫了。
她话很冷硬,见谢松亭下意识想把猫挡住,叹了口气,说:“珍惜一下自己的身体,主人身体不好,小猫都不明白你出了什么问题。这么大了,怎么还让猫咪担心你?”
谢松亭无言点头。
医生把他的血常规检测结果给他。
谢松亭看了看和标准数值相去甚远的数字,问:“我得输液输多久?”
“至少两天,别想着出院了,鞋都没有。”
谢松亭:“谢谢医生,我能把要挂的水先拿了吗,有人来照顾我,一起拿了方便让他换吊瓶。”
“可以,去那边取。”
医生指了个方向,背过身后叹了口气。
劝不动,还是要出院。
方沐回医院时,谢松亭已经收拾好,拔了针。
他穿着熊猫睡衣牵着猫,接过方沐买的拖鞋穿上,刚才去拿吊瓶没穿鞋,脚上沾了点灰,也不在意。
旁边方沐手快,先他一步拿起他这几天要挂的水。好在刚才的一瓶已经挂完,不用再费劲拿着,不然更乱。
从医院住院部到门口,方沐一路上活动了好几次胳膊。
谢松亭坐进出租,用还贴着创可贴的手把吊瓶接过来:“可以了,我自己拿着吧,太辛苦你了。”
“嗯,好。”
方沐不好意思地甩甩脱力的手臂。
两人坐在后座,缅因蹲在吊瓶袋子上,他们中间。
方沐手机瘾很重,现在却连手机都不舍得刷,时不时用后视镜瞄谢松亭两眼。
缅因冲着他喵喵乱叫。
“谢松亭,他看你好几眼了,你就不能说他两句?”
“……”
“我要嫉妒疯了,我看你一会儿你就要捂我脑袋,他光明正大看你你一个字也不说,我冤不冤?怎么还区别对待?”
“……”
谢松亭怎么说,出门被别人看是他能阻止的?他这是昏迷了,不昏迷不就记得戴口罩了吗。
无理取闹。
“我挠他了?我真挠他了?”
“……”
谢松亭和他对视,心想,神经病。
方沐见猫叫个不停,没话找话:“哥,你的猫怎么一直叫,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谢松亭言简意赅,拉着猫后脖颈皮把猫拉到自己腿上,制止了他的后续行为。
“他发情。”
他总不能说缅因磨爪霍霍,正准备给方沐来一下子。
方沐:“哦哦……发情了还知道去找我,它真聪明啊……”
谢松亭:“嗯。”
看得出男大学生绞尽脑汁想话题,只是谈话的另一个人毫无兴趣,一个嗯字,让后半程的车厢安静无比。
到地方,谢松亭把猫绳解开,让缅因自己咬着,方便自己拎着一堆要挂的水向前走。
缅因咬好绳跟在他腿边,大尾巴摇晃着缠他的腿,像只威风凛凛的保镖。
方沐还要来帮忙,被谢松亭避开了。
谢松亭:“一起吧,我们顺路。”
自从拒绝方沐之后,谢松亭何曾对他这么和颜悦色过?那之后他连烟都不在方沐这买了。
方沐当即也不在意吊瓶了,跟在他身边往便利店走。
到便利店,方沐问:“哥,你要买点什么吗?我给你送家里?”
话没说完,就看见谢松亭拎着吊瓶,用扎针的手拿着手机,扫码转给他钱,说:“不用了,不买东西,今天谢谢你,以后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随时叫我。”
方沐一颗刚扬起的芳心碎成八瓣儿,差点流下宽面条泪:“……好,好,哥你慢走。”
扫码付钱有延迟,他听着支付宝到账两千元,在收银台坐下,靠着背后的烟柜长叹了口气。
不远处,谢松亭正拎着一兜子挂水往自己屋走,背脊绷直,步伐缓慢。
缅因寸步不离地跟着。
明明早上还昏迷在家里,现在却一点想让别人帮忙的样子都没有,给这么多,是完全不想和他有牵扯。
真是好大一个冰美人,融化不了……
也不知道谁能追到这样的……
方沐只是稍微一想,也知道自己和谢松亭没戏,接着刷短视频去了,抬手看见伤痕,不忘吐槽一句猫。
“仙人板板的,下嘴真狠。”
*
周四。
电梯里只有毕京歌一个人,她讲电话没有收敛。
“是,你的身体调试了六个月,基本调试好了。
“现在回去也不是不行,只是还有一点问题。
“不是大毛病,就是多了点东西。
“不耽误生活,也不是不好看。
“很着急的话就回去,你回去就知道了,我在家里给你留了半根羽毛,够你回身体里了。
“茶几下面。”
刚好电梯门打开,毕京歌走出电梯,看到自己咨询室门口多出来的一团……
一个人。
靠墙蹲坐着的人转脸过来,看到她,和她打了声招呼。
“毕老师。”
“下午好,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好久不见,您气色很好。”
谢松亭从地上站起来。
他穿得很薄,即使在深冬,也没有臃肿的味道。
黑羽绒服,黑色长裤,黑色长发,和这里冷沉的装修融为一体,只露出雪白的手和脸。
毕京歌看了他一会儿,看到他垂下的左手上一片青紫,也看到他眼里的红血丝。
他说毕京歌气色很好,毕京歌却想说,他比六个月前更死气沉沉了。
他还说……
毕老师。
我想把我的猫送走。